若说天注定,也恰巧缘来是你。
当日里贾璔陪同二位妹妹去玄墓山替贾敏姑姑点长明灯,正巧做了半阙词。
当初掉了那半阙,贾絮儿还颇为可惜,谁知原来那半阙词便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最后却落到许筝羽的手里。
如今线的两端已经拧成一根,倒是成了一段佳话了。
“……这可真是巧了,那年我是路过姑苏,正巧寻一位故人,却不想半路捡了它来。”
许筝羽娓娓道来,笑着说道她捡到这张纸的样子:“山里水露重,这纸还是被打湿了的,我叫蕉叶小心收起来的。”
贾璔看那半张纸去,果真是辩驳了些许字迹。
便笑着道:“我原是在妹妹跟前献丑,谁知不曾想,这丑还献到了你面前——你这半阙词填的,要比我的好些。”
许筝羽摇头,只娇声笑道:“夫君怎就这般自谦?你若是没点文采,又如何考的试?改明儿该请教请教你如何写诗呢!”
贾璔十分喜她这般娇俏,二人联手作诗填词,闺中情意自然是绵绵不绝。
因着此事,二人情意更进一步,也是意外之喜。
……
末了这事儿还传到了絮儿耳朵里,不由得惊奇:“原来竟是早已经见过嫂嫂!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又问:“嫂嫂说上山去见旧友,莫不是妙玉师傅?”
许筝羽也没曾想他们竟然也见过妙玉,便笑:“是啊,妙玉旧日里是我父亲的故交之女,后来她家败落,只剩得她一人因着出嫁避祸而逃脱,我便每每去观里瞧她。竟不知你们也见过她来了?”
原来妙玉竟和大嫂嫂家里旧识,大嫂含糊了她的身世,只怕她父母的下场并不好。
贾絮儿如此想着,便笑道:“原来如此,我那一日见了妙玉师傅那十分清净利落,也是修身养性,十分妙哉,竟也十分向往之。”
许筝羽却摇头叹气:“说起她来,也不是我背地里如何说她的坏话。妙玉虽身在清净,心却在红尘中,终归是凡尘中人。”
絮儿听得有些唏嘘。
妙玉惯常是个最清高洁癖的,若是仍旧做了她的大家小姐,当然是最好,如今却沦落旧庵,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连大嫂嫂这等自幼就和她认识的人都看出来,可见她心里头想是如何喧嚣,并不似表面清净了。
难怪贾府邀请她去,她便欣然应允。
此番前去京城,若无意外,还能再见的。
想到这里,贾絮儿便道:“妙玉师傅也是可怜人,大嫂嫂若是能劝慰她,也是修德。”
“我能劝的也都劝了。”许筝羽只摇头:“各人都有缘法,我也是看在幼时的面子上,唤做平常,我是最看不上这些装模作样的人物的。”
大嫂嫂是个爽快又真性情的人物儿,最不喜欢的便是那等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女孩子,妙玉这等人物,她也是看不上的。
好在她心肠好,并不是那等没心没肺之人,多年来也时常照顾她。
见大嫂嫂这般,贾絮儿也只不提。
妙玉到底不是她钟爱重视之人,能随手拉一把也是可以,不能也没必要强求。
遂转了话题:“嫂嫂,你和哥哥联作的那首词……能不能舍给我用用?”
“你要它做甚么?”
听小姑子提起「定情信物」来,许筝羽脸上也有些羞赧,只问。
“嘻嘻……”贾絮儿笑道:“嫂嫂不知道,我是最闲的那个闲人,日前实在无聊,便给自己寻了件事来做——”
“咱们姐姐妹妹们都是有大才的人物儿,做的诗词竟不比旁人差的,我就想着把这些都收集编纂起来,成个合集,也叫大家赏玩。”
“这个法子好。”许筝羽听了,也十分赞同:“每每得了新作,都觉自己才高八斗,回头再看去,又只寥寥,不过如此。后来那些多半都不知所踪了。絮姐儿这么收集起来自己看看也好,也算是比对进步了。”
“是这个理儿!”贾絮儿翻出自己整理的几页诗词来,笑道:“这是我同林家姐姐通信时互赠的,我已挑了好的整理出来,今日听见哥哥嫂嫂还有这段故事,便厚脸皮问嫂嫂讨要,一齐写上呢!”
“嫂嫂放心,这原是咱们的闺中之作,妹妹有分寸的,定然不会叫它传出去。”
“怪道你哥哥说你鬼点子多,你等着我给你拿来。”
“……”
贾絮儿接过词去,才发觉后半阙她这位嫂嫂填的是要好的多了,虽然通篇都是秋愁,最后一句却十分爽朗豁达,算是点睛。
不由得啧啧称赞。
大哥哥真是好福气!
又会理家、又会写诗作画、长得还好看的大嫂嫂……他怕是八辈子的福气都用在娶妻这事儿上来罢?
“写的不好,絮姐儿多担待。”
“嫂嫂这般说,可叫我这个半吊子无地自容了。”絮儿爱的不行,旋即提笔照着抄了下来,装订入自己编纂的小半本册子里头:“就是为着哥哥嫂嫂这般奇缘,也是顶好的。”
许筝羽被她的甜嘴儿红的脸发热,只撇了话题另问:“絮姐儿编纂这个册子,取了个甚么名儿?也不枉你精心编写一番。”
取名?
贾絮儿还真没有想过。
她原先只是为了誊抄诗作罢了,想到将来她林姐姐还要做许多佳作,她便有心要收集。
如今渐渐的,便发展成现下这般,收集各位姐妹闺中之作了。
“叫《闺梦令》如何?”贾絮儿不知哪里来的灵光一闪,问道。
“《闺梦令》?”许筝羽微微回味半刻,才笑道:“好的很!既然都是闺中之作,这个名儿就很贴切了。”
闺中梦大千,不知相思意。
女孩儿的才情,并不拘泥于闺阁,大千世界,自然有她的归宿。
贾絮儿一时兴起,提笔一挥,在纸上落下这三个字来。
往后数年,贾絮儿和林黛玉二人联手,把那本《闺梦令》几度增改删减,最后留下三十首,都觉十分满意
也不知多少年后,那一辈的子嗣从旧物里翻寻出泛黄的书册,翻开去,竟叫人眼前一亮。
遂寻人把它分印,一时在京中流传甚广,都各自哀叹:
这等好诗,只假借了各自名号,却都一概未曾署名,真真叫人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