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放风鸢,又是在院子里,着实累坏了丫鬟们,叽叽喳喳跑了好久,终于顺利地把风鸢放到天上去,一群人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呼声,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甘灵珠房间的窗口处闪过一个人影,该是把她惊动了,透着窗缝偷偷看外面的情形。
“小姐,鸡蛋奶羹做好了,今天我让嬷嬷弄了点新花样,你要不要看一看?”红初柳隔着窗用诱惑的声音问道。
“嗯,你拿进来吧。”屋内传出甘灵珠慵懒的声音。
红初柳为了哄甘灵珠少吃甜食,或者吃些微甜的东西,很是花了不少心思。
原来的鸡蛋奶羹起码得用半罐糖,红初柳就想法子把少放糖的鸡蛋奶羹做成可爱的形状,反正侯府有木匠,雕个模子就好,不用白不用。
今日她让厨娘将几种坚果磨成碎,在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香脆和嫩滑混合在一起也是一种新的体验。
入得屋内,甘灵珠麻木地端着鸡蛋奶羹,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红初柳推开窗让她能完整地看到院子里丫鬟们嬉笑放风鸢的场景。
甘灵珠不是个能藏心事的人,加之这些日子对红初柳产生的信任,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心里所想:“初柳姐姐,你看那风鸢,飞多高,往哪飞,怎么飞端看丫鬟心意,一点都不自在。”
“哎,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哈,”红初柳并没有一下子否认,还配合着眼前的场景描述:“蒙翠收绳了,哎!风筝下来了!”
甘灵珠越发显得没劲,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窗台上,眼皮半阖着。
“小姐,你说我现在去拿把剪刀把绳子给剪断了,风筝是不是就自由了?”
“你傻呀,那风筝会掉下来的!”
“哦,原来,风筝能在天上飞,没有绳子还不行啊!她们刚放风鸢的时候,院子的墙把风给挡着了,她们用根绳子拼命地拉着跑,如果没有那根绳子,那风鸢也飞不起来吧!”
“嗯……”甘灵珠答应得有些含糊,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甘灵珠用一只手支起了头盯着红初柳:“初柳姐姐,没有入府前你们家里有什么规矩啊?”
“有啊!比如说,爹爹没有动筷子其余人不许动,我们出门去割猪草或者摘野菜一定要跟大人打个招呼,见到妹妹被欺负要懂得帮忙吵架……”红初柳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被甘灵珠打断。
“等等等等,你这些都算什么规矩啊?”甘灵珠急得直起了身:“还口?吵架?怒莫高声懂不懂!”
“小姐,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是知书达理的,村里的大婶们,我们不大声吵不赢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我在府里也从未高声呢!”
“我以为规矩是一种规则,因人而异,因地制宜。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规则,像您刚才说的怒莫高声,别说我在村子里跟人吵架,就是在军队里,如果一个将军发怒了,还要细声细气的跟别人说话,看我这样,”
红初柳站起身,捏着个兰花指吊着嗓子说:“哎呦喂……你这个士兵,怎滴如此不听管教?你这样冲上去,会死的……”
“哈!”甘灵珠发现自己笑得大声,突然掩住口,改嘻嘻笑了几声,又玩心大起:“那如果反过来呢?”
红初柳猛地操起那个甘灵珠吃完鸡蛋奶羹的空碗,转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空碗还在手里一抖一抖的,特意把脚举得老高,迈着大八步走出房间,粗着嗓子喊道:“洒家去也!”
“哈哈哈哈……”甘灵珠再也控制不住,直笑得肚子疼,弯下了腰。
“成何体统!”一声年轻的怒吼声响起,红初柳将要迈出房门的脚硬生生定格,见来人是大公子甘博翰,立即收起怪样,换上一副谦恭的嘴脸,福了一礼:“大公子。”
“大哥,大哥,哈哈……你不要骂她,哈哈哈,我让她给我演戏看呢,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这样大笑,哈哈哈!……”
红初柳见甘灵珠都快笑岔气了,赶忙回头抚着她的背:“小姐,您可别笑了,吓死奴婢了。您再笑,公子可是要抽我鞭子的。”又连忙递上一杯温水。
甘博翰撩袍坐下,一张严肃的脸终于让甘灵珠止住了笑声。
“在演什么戏呢,这么好笑,让我也笑一笑。”
“大哥,你可千万别看,先生说‘喜莫大笑’,刚才我就是看了才忍不住大笑,我可不能害你失了仪态。”
“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如果在自己父母兄弟姐妹们面前都要端着,那做人岂不无趣?只要不乱长幼尊卑,大笑大哭又何妨?”
“!”甘灵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双大眼忽地明亮起来。
“可是大哥平日里也没见你大笑大怒呀?”
“你这儿都是些小孩子把戏,有什么好笑的?至于怒嘛,不是不会怒,而是在府里还没有让我能发怒的事。”
“那在学院有人惹你发怒吗?”
直男甘博翰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没有。个性使然,本公子修养极高。”
红初柳听罢,心里补充了一下:自恋的直男。不过大公子这段话补得好,小姐应该能够想通了。
果然,甘灵珠不再执着于规矩的事儿,反而问起甘博翰:“大哥寻我何事?”
甘博翰回府后,除了开头几天在外有些人情往来,除去每日到母亲处请安,一直闭门读书,还是第一次来妹妹处。
“我后日回学院,与你说一声。”
“怎么不在家过小年?”
甘博翰又把与母亲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语重心长地交代妹妹:“如今你也大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
转头看了一眼还立在房中的红初柳,红初柳识趣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把门掩上,交代了守在门外的二等丫鬟,不要让人打扰。
甘博翰走后,甘灵珠又一个人在房里呆了好久,晚膳后居然在房中安静静地做女红。丫鬟们揣摩着主子心情不好,做起事来更加轻手轻脚。
一夜过去,好像有什么悄悄地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