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博翰起身的动作比甘灵珠快了半个身位，俩人同时认出这个丫鬟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开心，齐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院里刚刚来过一个丫鬟问情况，都已经说清楚事情回去禀告了，这……这会儿应该还没到，这么快又来一个？
那丫鬟见到甘博翰也在，第一反应就是缩了缩，立即低下了头，声音明显小了一半：“大，大公子，奴婢给……”
“先说发生了什么事吧！”甘博翰焦急地打断了她，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请安。
“大，大夫人她吐血了，莫嬷嬷让奴婢来赶紧通知二小姐，开蕊去您院子里通知您。”
开心、开蕊是去年九月一波新进的丫鬟，被选中到大夫人院子里当差，毕竟时日短些，遇事还是比较慌张。
开心话音未落，甘博翰已经冲出房间，在门外等候的侍卫甚至来不及给他披上件风，他已经跃到了门外。
“明珠你收拾好自己过来。”说出此话时，已经是听见音不见人了。
甘灵珠听见大哥的话，已经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低头一看自己还一身丫鬟装扮，这样在府里走的确不太妥当。
“蒙翠，快来给我换衣裳!”
红初柳与初杞听得外面一阵忙乱的声音，又听见甘博翰让甘灵珠换了衣服才出门，两人对视一眼，放下装姜汤的碗出了房间。
这都什么时辰了，从来没有这么晚小姐还出院子的。
没有小姐叫唤，两人也不敢随便进入厢房，就披着个毯子站在外面。不多一会儿就见甘灵珠筒衣素叉走出厢房，甘灵珠双眼通红。
红初柳两手交叉搭在肩上拽着毯子，甘灵珠见到她眼泪就涌了出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小姐，走吧！”蒙兰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催促道。
红初柳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大夫人，一定是大夫人出事了。她将身上的毯子扯了下来丢给初杞，追着甘灵珠出了院子。
蒙兰跟着甘灵珠走得十分急促，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转头却见是红初柳，当下脚步不停地回头劝道：“你就好好在院子里呆着，养好了才能帮到小姐。”
甘灵珠无奈，只得折转回院子里，裹着毯子一会坐、一会躺，根本睡不着，总觉得今夜这风怎滴这样大，呼呼地吵死了，索性坐在床上发呆。
甘博翰用尽全身力气奔跑，为了避免绕路在花园里甚至运起轻功，跨越一个又一个障碍，将传话的丫鬟和侍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当他进到大夫人院子时，莫嬷嬷正站在房门处，看着丫鬟将换下的被褥床单抱出房间。
一个比脑袋还大的血团印在被褥上，周边散落的点点新红，像娇艳的红梅。
甘博翰脑子“嗡”地一声巨响，四肢五官都失去了感觉，如坠冰窖。
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女性，成为了他的母亲，让他实在难以接受，从一出生就拒绝被哺乳。
这个表面坚强的母亲，在他的面前露出过迷茫、无措、心疼、难过，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喝下乳汁。
前世他母亲早亡，从未感受过母爱的，但他从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因为父亲教导他，男子汉出生就是来闯的。
所以他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千磨万击还坚劲，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当拥有过了以后，他才知道……
她每一夜总要起来好几次为，他掖被角亲吻他的小脸，他知道。
他高热发冷的时候，她解衣取暖、轻唱低喃安抚他，他知道。
因为他故意迟迟不开口说话，温柔的她横眉怒目严惩恶奴，他知道。
被恶奴报复在他手臂上扎针，她流着泪用羽毛一样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伤口，他知道。
当他第一次握笔写下一个字，她笑靥如花、容颜似水，他也知道……
所以，在妹妹出生后母亲落下病根，他唯一的愿望就是——长大！
“大公子……”莫嬷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声音苍老如枯木断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嬷嬷……娘，她……”
“夫人昏迷中，已经去请大夫了，我怕，怕……所以，着人赶紧把你们叫来，万一……还能见上。”
甘博翰这才找回了手脚的存在，撩起衣角跨过了门槛，门在他进入后轻轻关上，屋里只余三人。
莫云岚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呼吸声轻得仿佛根本不存在，如果不是甘博翰运起内功，根本就感觉不到她在呼吸。
甘博翰仔细端详着母亲，她紧闭双目，眉心间藏着一丝皱纹，双鬓还有几根白发。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即便是母亲平日里化妆故意掩饰，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的母亲，三十才刚刚出头，这在现代大都市里，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还在高唱着“快乐单身歌”吧，还在和闺蜜逛街、宵夜、啤酒狂欢吧。
“翰儿……珠儿……”
甘博翰赶忙跪到床边，用手小心翼翼地拉起母亲的手，轻声应着：“儿子在。”
莫云岚似是无所觉，眉头一拧将头又歪向了另一侧。
“夫人说话了？”莫嬷嬷没有甘博翰听力好，莫云岚声几乎无声的呼唤，她根本就没听见，听看见甘博翰的动作才问出声。
甘博翰摇了摇头，他也觉得是自己的幻觉，那声音，真是太小了。
“大公子，莫嬷嬷，二小姐到了。”八壹中文網
莫嬷嬷转身立即去开门，只见门一开甘灵珠就像只发狂的猫冲了进屋，提了一口气想喊“娘”时，被哥哥一个眼刀飞过来，捂住了嘴。
甘灵珠放松了脚步慢慢走到床边，她的母亲见她时，总是戴总面纱，她都快忘记母亲的样子了。
母亲，一直是这样憔悴、苍白的吗？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又狂拧了几下，她差点就无法呼吸，一下子瘫坐在床边。
泪水无声滑落，室内一片寂静，蜡烛突然爆出一个火花的声响，让众人心里漏跳了一拍。
甘博翰：“大夫约摸还要多久能到？”
“已经安排了坐撵在府门口候着，应该快到了。”莫嬷嬷回道。
“母亲因何事突然吐血，大夫不是说不要受惊吓、不要激动，好好吃药还可以再撑些日子的吗？”
“什么叫还能再撑些日子，你们都瞒了我些什么……”甘灵珠木然的双眼在两人之间转换着，声音空洞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