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竹接着说道:“制作此香者,必是精通医道和香道的大家。斗牛草并没有气味,他将之融入香丸中,通过熏蒸控制药效,使得四殿下即便在醉酒之下被激发情欲,也不会因药效过强而出现意外。此外,他还在香丸中添加了数种升阳提气的药物,确保四殿下即便醉得不省人事,依旧能够有心有力,直到圣上驾临。为的,就是让圣上眼见为实,盛怒之下重重处置四殿下。”
皇帝沉吟道:“精通医道和香道的大家,这样的人,整个东楚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八皇子道:“儿臣前去太医院询问,邬院正言道,副院正张瑾便是精通医道和香道的高手。但,自腊月二十八,张瑾说家中小儿身体不适,请假回家,至今未归。儿臣去过张宅,发现人去楼空。附近邻居更说,已经数月未曾见过张家其他人了。儿臣立即派人追查,却没有发现其踪迹。”
“张瑾?”皇帝的手指在龙书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却既是愤怒又是后怕。这个张瑾已经做了三十多年太医了,向来负责后宫嫔妃的平安脉,此人若有二心,那么这三十多年来,做的事情,绝不止这一件!
八皇子呈上那只阴阳壶,姜月竹指着那酒壶道:“当晚儿臣从壶中夹层倒出过一杯酒,那酒中所下不是迷药,而是真正的醉药。服药者无论气息,脉象,面色全都和醉酒一般无二,即便太医当场查验也不可能查出端倪。这药中有一味酒灵枣是罕见的药材,也出于北地楼芦雪山之巅。”
“楼芦,又是楼芦!”皇帝看向七皇子,道:“老七,楼芦边境可是你的防区,那方美人交代,她父兄可是在你军中当差!”
七皇子跪下磕了一个头道:“父皇,这件事儿臣并不知道!”
三皇子却道:“七弟,你可是让方氏父子给方美人写过信?”
七皇子一脸震惊的看着三皇子,道:“三哥,怎么你也不信我?我是让他们给方美人写信,但那是半年之前的事了!那是英贵妃宫中的李太监跟我的管家说,方美人思念父兄,请我带话。这事三哥是知道的呀!”
三皇子脸色一沉,语带怒意:“七弟,你切莫信口雌黄,为兄何时知道此事了?如今李太监已经死了,你怎可攀诬死人!”
七皇子蹭的站起身,上前一步,指着三皇子怒道:“你!……三哥,李太监说话时你可就在场啊!”
三皇子却向后退了一步,低喝道:“怎么!老七,你还要动武不成?你害老四不成还要伤为兄吗?”八壹中文網
七皇子百口莫辩,心下一阵悲凉。自己年幼时母亲体弱多病,他十二岁时,母亲便离世了,英贵妃常常照拂于他,每每为三皇子准备衣衫文房,都会为他准备一份,因此,他自小也与三哥走得最近。
他虽然隐隐知道三哥野心勃勃,自己虽然不赞同,但也义无反顾的追随三哥。没想到,这才刚刚有一点点暴露的危险,三哥便要推他去做替死鬼。
但心中的痛苦却难以述诸于口,只撩袍跪倒,满脸悲愤的向皇帝磕头:“父皇,此事儿臣不知!”
皇帝看着御阶之下兄弟反目的大戏,脸上一片寒霜。
此时,六皇子跪拜道:“父皇,儿臣以为,七弟向来刚强直爽,不像设计此等阴毒伎俩之人。方氏父子在七弟军中效力,未必不会有人借着七弟的名头,威胁方美人。但未必就证明是七弟做的。况且,七弟与楼芦人数次激战,屡立功勋,绝不可能通敌叛国。儿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与七弟无关。”
七皇子向六皇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中充满凄苦与愤恨。自己对三哥忠心耿耿,却被抛出,而向来不起眼的六哥却肯用命保他。率真如他,也不得不考虑,这些年英贵妃对他的好,三哥对他的好,是不是真的?
皇帝看向六皇子,眼中的冰寒稍微融化,却依旧没有开口。
六皇子见皇帝沉默,再次向皇帝叩首道:“父皇,儿臣愿以阖府六十七口人的性命,担保此事绝非七弟所为!”
七皇子心中更为感动,不禁潸然泪下。
八皇子与姬承禝也上前一步跪拜道:“儿臣也愿保!”
不等皇帝开口,英国公阴恻恻的道:“众位皇子殿下,是非曲直圣上自有圣裁,三位殿下又何必相逼呢?老臣请圣上严惩设计陷害四殿下之人!”
七皇子猛地看向英国公,心中一片冰寒。因为与三皇子走得近,防区又与英国公临近,二人共同抵御楼芦,关系亲近。七皇子常将英国公视作良师益友,甚至心中将他当成长辈。没想到,今日无凭无据,英国公言下之意尽然要将他置于死地!
此时,南宫硕手持笏板一步向前,声音洪亮:“英国公口口声声严惩真凶,可真凶是谁,英国公知道吗?又有何证据?”说罢,一撩长袍跪下:“老臣也愿保七殿下!”
南宫硕和英国公同时看向杜崇楼,却见杜崇楼仿佛心若止水一般,岿然不动,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无比自然。
皇帝深深的看了杜崇楼一眼,终于开口:“也罢!既然你们都愿保,那便先放一放吧!老七向来鲁莽,朕看倒也不像能设计此等奸计之人。楼芦边境苦寒,老七,你便先不用去了,防务先交给禁军接管吧!”
七皇子感觉自己一瞬间长大了,明白皇帝的意思,虽然主观上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设计之人,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解除了自己的兵权。禁军,那是老九的麾下。皇帝的意思不言而喻,恐怕从此他便要告别自己最热爱的军营,再没有机会上阵杀敌,再没有机会与军中同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放肆谈笑了。
七皇子偷偷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磕头道:“儿臣多谢父皇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