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隐约感觉到那信是谁的,伸出去的手都在发着颤,带着小心翼翼和胆怯。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那几封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就像他的心整个都跟着往下沉了又沉。
只见信封上写着:“丁楠亲启。”
字体工整又隽秀,一看就是一名男子的笔迹。
周茂德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只感觉整颗心都在发着颤。
他控制不住的将信抽出来。
开头写道:
“丁楠,你好!算着你收到信的日子,我应该已经到了米国,这里真的是个浪漫的国家,我走在米国的街道上,脑海里想象的却是,如果此时你和我一起手牵手走在这街头,该有多好.......”
…………
“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如果在这里,我想,我们再也不用忍受别人的白眼和世俗的看法,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日子!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字里行间全是这个男人对他的妻子表达的爱慕之意,甚至开始憧憬着两人一起出国生活的景象。
周茂德的手指尖已经不知在何时攥的青白发紫!
眼神禁不住看向落款——程林芝。
一个芝兰毓秀的名字,想来人也会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不像他这样的大老粗,高中都没上完,就去保家卫国去了。
心里越发贬低自己,他越觉得心脏像被血淋淋的剜出来一样疼。
他一直都知道,丁楠是个浪漫的人,她会在节假日的时候,下班回家,买上一束鲜花插在花瓶里。
会看一些颇有情趣的俄文书。
家里还放着一个她特殊的嫁妆,是一部留声机,这在这个时代还是很难得的。
只那样的黑胶唱片就很难买到。
每次当她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偷偷的趁他睡着,穿上一身漂亮的裙子,光着脚在客厅里跳舞。
这还是偶然有一次,他半夜被尿憋醒,起床上厕所看到的,
当时他直接被她美丽的舞姿惊艳了,
周茂德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刻看到过这样的她,有时是一身红裙,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嘴角的笑容是他没见过的灿烂。
有时是一身飘逸的白裙子,却被她跳出了一种莫名的悲伤,让人看着都禁不住想落泪。
他想,也许这样的丁楠才是真正的她,她懂得东西很多都是他不懂,甚至没听过的,她会英文,会俄文,爱看外文书,会去电影院看一些国外的爱情片。
她是多愁善感的,看到一点儿小事就有可能落泪,她是多才多艺的,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还会跳舞。
可是自从嫁给他以后,她从来不跟他说太多,聊太多,她就像将自己给封闭了起来。
俩人回到家里就是做饭,吃饭,睡觉。
然后,第二天,周而复始。
周茂德越想心越凉,他快速的将剩下的信看完,然后将所有信重新装进信封里,最后,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
就像他们的婚姻,他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那几封信上是有日期的,从第一封开始,应该是他们刚结婚那时候,后面每隔几个月就有一封,再后来,半年,再后来一年,最后的一封,应该就是在半年前了。
周茂德就是看了那封信之后,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
那个程林芝在信中写道:
“丁楠,我结婚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写信了,我遇到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想好好去爱的一个好女人,她是个米国的女孩,她热情奔放跟你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但是我却发现我爱她爱到痴狂。”
“所以,希望你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从此以后就让我们的感情留在回忆里吧!也让我们的爱情消散在5月27号晚上的那片梧桐树林里吧~丁楠,再见了!祝卿一世安好!”
周茂德不敢想象丁楠看到这封信时的感觉,是痛苦?是绝望?还是伤心?再或者,是释然?
刚看到第一封信的时候,他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放她自由,然后让她去米国找那个男人,这样她才会真正的幸福。毕竟爱是成全,不是吗?
可是这封信,完全打乱的周茂德想法,既然那个程林芝已经移情别恋了,那丁楠.......如果真跟自己离了婚,她该何去何从?
周茂德觉得自己是爱她的,并且他相信自己对她的爱一点儿都不会比他少!
可是那个5月27号的梧桐树林,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因为他和丁楠的新婚之夜,她,并没有落红,对此,丁楠一句解释都没有。
那时的她就像一头走到绝壁的羔羊,没有感情,还带着一丝木然。
但是如今想来,那个5月27号的晚上他们该是多么的“疯狂”?因为可悲的是第二天就是他和丁楠的婚礼。
他的妻子,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将自己完全的给了另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周茂德颓然的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能听到一丝细微的抽泣声。
这得是多么大的悲痛,才能让一个经历过生死,从战场上下来的男人流眼泪?
他们有句话,叫做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周茂德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都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此时的眼睛就像灌了盐水一样。火辣辣的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依稀听到门口有动静,就赶忙站起身,擦擦有些红肿的眼睛,拿起那两瓶酒往外走。
幸好丁楠也习惯了,不会一进门就找他,她看他没在客厅想着可能在里屋吧,就直接拿着菜进了厨房。
这个时候周茂德从储藏间出来,没看到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赶忙去厕所那边冲冲眼睛。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
等他洗完脸出来,丁楠正好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看到他洗了脸,眼睛有点红红的,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