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声停下后,卢白敛像瘫烂泥般,趴在长凳子上一动不动。
余光瞥见卢月明,他强撑着精神,可怜巴巴的唤道:“月明...”
这时,修文松开了手,退到卢月明身后。
望着昔日伟岸的父亲一朝变成了瘫痪的阶下囚,卢月明有些悲伤,但她更觉得痛快。
想想他对她们母女做出的事,卢月明抽出腰中的软剑,寒光一闪,割断了自己的半截秀发。
“生而不教养,你枉为人父。
娶而不珍惜,你枉为人夫。
杀妻害女,天理不容。今日,你我父女之情犹如此发,一刀两断。”
“月明,你听爹解释啊!......我只是想让卢家有个香火,我有错吗?”
“月明啊,你给陈知县送点银钱,让他通融通融,你把你娘身边的逢春送到牢里给爹,她腚大,好生养,一定能给咱老卢家留个后!
到时候,你就能有个弟弟为你撑腰了。假如将来你在夫家受欺负了,你就会明白爹的苦心,就会懂得爹为啥执着给咱家留个男丁了....”
卢月明冷冷的听他说完,声音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缺德事做了这么多,还想要男丁?老天没让咱卢家断子绝孙,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余光瞥见身后的白衣,她又道:“放心吧,姓卢的。卢家不仅这一代没男丁,下一代更不会有。
你,绝户了!”
“逆女!”被忤逆后,卢白敛又开始了:“你xxxxx...”
官差掏了掏耳朵,随手从墙角拾起一块抹布塞进了他嘴里,拖着他往牢狱走。
冲着他的背影,晏清河扬了扬拳头:“真不是个东西。”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卢月明淡淡接话道。
......
晏清河:......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男孩。
修文:......反正我不是男人,我是太监。
此时,天边火红的晚霞接连偷偷躲起来,藏入群山的怀抱。墨蓝色的傍晚时分,赌坊的小木桌挪到了县衙门外。
押卢月明赢的百姓们正凭着赌筹兑换银钱,齐欢也去排起了队。
对方赌注太少,也没多少赢头。她最终收回了十两五钱。
将银子塞入荷包,齐欢一转身就看见董各裘哭丧着脸,傻愣愣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齐欢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
这种人,没得救。
等她攥着荷包走回原处,却没看见黎殊臣。
“阿殊呢?”
晏清河答:“他说他有事,让咱们在这儿等他会。”
闻言,齐欢乖巧的“哦”了一声,跟晏清河一起蹲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前,磕着刚才没吃完的炒花生。
“阿欢,你说卢小姐奇不奇怪?明明是我武术更好,她偏说修文一个人送她回客栈就行了,她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走的没修文快?还是我路况没修文熟?”
咽下嘴里的花生碎,齐欢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少年,等我将来送你本情商书。”
晏清河瞪着清澈明亮的眸子,满头问号。
怎么阿欢说的也好难懂?...女人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黎殊臣还没回来。齐欢忍不住站起身,伸伸胳膊蹬蹬腿,望眼欲穿的看着县衙大门口。
突然,她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下,回头就见黎殊臣正站在她身后。
“阿殊,你干什么去了?”
“会个老朋友。”
“你在县衙还有老朋友吗?”
“对,他刚认出我来。”
往前推两刻钟,黎殊臣偷偷混进大牢时,卢白敛正趴在稻草堆上跟他面前的老鼠对骂。
卢白敛:你xxxxx....
老鼠:吱吱吱吱!
墙边处,黎殊臣刚拔出匕首,又想到阿欢好像不太喜欢血腥味,万一血溅到袍子上就不太好了。
他想了想,掏出腰间偃九给的小药包,用偷来的钥匙打开牢门,闪到卢白敛身旁,捏住他两颊将药丢进他嘴里,再一抬他下巴,药就进了他肚子。
“谁是贱人?”
“你!”卢白敛认出了他腰间的匕首,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发不出声了,只能说出:“啊,啊,啊...”
见状,黎殊臣满意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趁着狱卒醒过来前,离开了这里。
回到阿欢身边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两人牵着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身后跟着晏清河和黑子。
晏清河看了看自己干燥的手掌心:怎么没人牵?是手指不够修长?还是皮肤不够白皙?
“汪汪!”
听见黑子的叫声,他回过神,看了看身旁的它,提议道:“要不要比谁跑的快?”
话罢,黑子率先迈起矫健的四肢冲了出去。
晏清河咬牙道:“你真狗!竟然抢跑!”
听见动静,齐欢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人一狗接连从她身后冲了出去,像离弦的箭般,嗖地一下没了影。
齐欢弯起眸子,笑出了声。
月光洒落在她脸颊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莹润的光晕。晚风轻轻吹来,拂起她耳边细碎的鬓发,挠的她脸直痒痒。
虫鸣声此起彼伏,远处的农田里还有零星的人影蹲在地里除草。
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每天兢兢业业的伺弄着脚下的土地,却依旧面黄肌瘦,衣裳破旧。
齐欢的好心情微微凝住,脑海里回想起以前学过的一句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特别是在这极北之地,播种季节也就这么一季。每年的收成除了缴纳粮税,还要分地主大半,最后剩下的这点紧紧巴巴的凑够全家的口粮。
若是会点手艺还好,能在农闲时做做事,换点银钱裹住粗盐、衣裳之类的家用。
然而更多的是只会种地的庄稼汉,偶尔打打短工,砍砍柴卖,勉强维持着生计。
齐欢长吁口气,仰头看了看天,望着最明亮的北极星,眼神亮晶晶地说道:“阿殊,我向你讨个愿望。”
“嗯。”
“以后做个好皇帝,让所有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
黎殊臣侧目望着她,郑重承诺道:“好。”
末了,他又加了句:“也一定做个好夫君。”
“......”
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情话,齐欢现在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着望着他。
“阿殊,等你登上皇位,还有很长时间。咱们不如聊点实际的,比如:现在怎么帮助他们增加点产量?多点余粮?”
黎殊臣想了想探子的回报,说他父皇龙体尚好,五年之内死不了。
于是,他淡淡颔首。
位卑不敢忘国忧,哪怕现在是庶民,也要尽可能地为身边百姓做点什么。
每一个百姓都是王朝的一粒沙,只有他们聚集在一起,才能砌出摩天阙楼。
守护他们,就是守护天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那就先从漠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