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钰预料的一样。
苏辰刚上屋檐，就和仍旧是一身御史缁衣，没带任何遮掩自己身份的物件，就那么光明磊落地站在屋檐上的君歌，打了个面对面。
雪依然在下。
苏辰背着那只盒子，脸上带着一块面具，遮着大半的面颊，就那么静静地和她对望着。
君歌不慌不忙地抽出袖口里三根比手指都长的铁钉。
苏辰懵了。
这人不是来找沈钰的么，怎么一下就转了目标？
可君歌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第一根几乎擦着苏辰的眼角飞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微微眯眼。
之后两根瞬发而来，冲这他的膝盖一左一右，丝毫不手软。
那就陪她过过招？
当啷两声，苏辰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青龙刃，轻轻松松便把那两根长钉改了路径。
且听身后啪的一声，沈钰身旁的桌边，苏辰那只汝窑的杯子，碎了一地。
哗啦的声响，却没能吓到沈钰。
他挑眉，看着屋檐上的两人，故意大了几分声音道：“来人，把我这碎杯子换了。”
这般阵仗，再加上沈钰的故意为之，君歌有些着急。
她是来问他当年到底是怎么算计的君维安。
君歌深吸一口气，想要绕过眼前的人，可那夜行衣在身的男人，却不打算让步了。
她往左，他亦往左。
她往右，他也往右。
雪依然在下，君歌诧异地瞧着他，脑袋越来越歪。
这年头，刺客都专门找打的么？
她手一抬，玄银枪眨眼握在手里，那双澄明的眸子凝视着对方一举一动。
她冷笑一声，觉得这种愿望，必须得成全啊！
那之后，院子的沈钰端着手里的温茶，仰着头看着屋檐上一来一回的两人。
他眉头紧锁，对这两个人的胆子有了新的认识。
大魏皇城的屋檐上，两个一看就是来路不明的家伙，长枪软剑打得有来有回。
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这房顶是法外之地了。
直到两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赶过来，俯身收拾地上的碎片，沈钰一个回头的功夫，屋檐上便没了动静。
想来当是走远了。
他无奈出一口气，看着两个小太监问道：“袁冰呢？睡了么？”
小太监摇摇头：“回李公公的话，还没呢，刚刚沐浴，想来还没睡。”
沈钰垂眸想了片刻：“今日去求了一盒上好的跌打药膏，正好给他送过去。”他叹息，“年轻气盛，这次的板子挨得可是不清。”
他说的是袁冰自己行动，烧了三法司里两家衙门这件事。
当时袁冰说是被抓回来关起，实际上只是得了个意思意思的五板子，被限制在院子里禁足了。
想到后续的事情，沈钰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确定一下，袁冰到底伤成什么样子。
他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药膏，披上狐裘，推开门就往左侧的宫道上走去。
长长的宫道，在落雪中寂静无声。
绵延百米，红墙之下，沈钰手里掌着一盏宫灯，越走，眉头越紧。
他身旁的屋檐上，君歌手里的长枪丝毫不停，追着苏辰的背影，连续戳了好几下。
为了保护身后的匣子，苏辰一边闪躲，一边反击。
还得时刻看着四周的形势，以防被禁军发现。
掌着灯的沈钰，像极了引路的使者，将他们两个人一点一点往内侍省外带过去。
他走得很快，在宫道上划出一道光。
苏辰也跑得很快，他带着君歌，从最安全的一条路往回折返。
大晋宫墙旁，一上一下两代人，三个背影，却置身同一个寒冬。
在一个转角，沈钰顿了下脚步，他瞄了一眼苏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跑远，才转身进了一旁的院子。
那是袁冰的院子。
这个自小在袁一身旁习武长大的男孩，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
眼眸里看到沈钰的时候，有些惊讶：“李公公，您怎么来了。”
沈钰故作嗔怒：“怎么来？还不是来嘲笑你这精彩的收尾的。”
说完，他将手里的药膏放下：“我是说让你自己收尾，收拾干净，可不是让你这么没脑袋地收尾啊。”他冷言，“你把三法司烧了，你以为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啊？”
听他这么说，二十出头的袁冰从床上爬起来，不以为意摆手：“那不是还有你和义父么，我怕什么。”
沈钰冷哼：“你义父要是真的能平稳压下去，就不会让你吃板子了。”
“现在不也没事么。”他瞧着沈钰，“哎李公公，我听说韩家没了？”
沈钰想了想，点了下头：“没了。”边说，他边把怀中带血的小兔子拿了出来，“瞧见没有，咱们的人带回来的。”
瞧着那只带血的兔子，袁冰喜笑颜开：“太好了，那烦死人的韩仁终于解决了。”
他伸手去拿，却见沈钰一把抓着兔子收了回来。
“倒也是可以给你留个纪念。”他微微眯眼，“但你义父一生事业成败就在这几日，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看着沈钰的面颊，袁冰连连点头：“放心放心，我肯定老老实实的。”
见他说得那么诚恳，沈钰才将手里的兔子交了出去。
落进袁冰手心的刹那，他状似无意地缓缓道：“我一直觉得那太子有问题，不知道你义父这两天有察觉没有。”
“问题？”听到这，袁冰来了兴致，“什么问题？您告诉我，我把他都变成不是问题。”
沈钰蹙眉，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可别再惹是生非了。袁山还关着，锦华现在失了公公信赖，就剩你这一个独苗了，你可别让他操心了。”
“锦华又是怎么回事？”袁冰坐正了身子，他瞄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李公公，你就告诉我吧，你平日那么向着我呢，就跟我说说吧。”
他一拍胸脯：“我保证不乱来，一定不给义父添麻烦。”
沈钰面露难色：“这……”
瞧着袁冰无比期待的样子，沈钰觉得自己加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他探身前倾，小声道：“那我就跟你讲讲，你可得稳住了，千万别给你义父捅娄子。”
“太子的事情，我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我总觉得他的痴傻是装出来的。”沈钰沉言，“哎你说，他会不会在你义父成事之日，背刺他啊？”
他故意说得十分凶险，目的就是勾着袁冰这个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人，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