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事态不对，韩仁悄悄咪咪地从一旁侧身溜了，整间书房此刻只留下来苏辰和君歌两个人。
子时已过，落雪已停。
屋檐下噼啪的炭火盆，成了唯一的背景曲调。
更杨倒挂在一旁的树上，压低声音，手脚并用，添油加醋地向韩仁讲述了一番方才自己的所见所闻。
听得韩仁一愣一愣的。
屋子里，苏辰长长松了口气，他解下身上的外袍，随手一抛，松散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他里衫穿着一身白，暗线纹绣着兰花花团，显得格外素雅。
“你大晚上要往哪里跑？”他冷冷埋汰道，丝毫不慌。
任由君歌的目光十分考究地从他身上，戳到脚背上。
苏辰泰然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自顾自坐在君歌对面，扫一眼棋盘，摸出一颗白子，直接放在了君歌落手的黑子旁。
说真的，韩家武将世家，根本不会下棋，这棋盘上的局势，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确确实实的娃娃棋。
“我还想问问，苏大门主半夜不睡觉，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君歌咬牙切齿，她死死的盯着苏辰的面颊，不想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偏偏，她这眼神毒辣的痕迹专家，遇到的是腹黑深沉的侧写师。
就像是君歌了解苏辰的每一个小细节一样，苏辰也了解君歌的每一个微表情。
她装怪的时候左眼的眉毛会挑得比平日高，生气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右手的手指会不自觉地轻轻的敲。
想事情的时候会眯眼，肯定一件事的时候会用笑嘻嘻的面颊说最直奔核心的狠话，而有疑惑的时候则会虚张声势，显得好像成竹在胸……就像现在这样。
苏辰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先发制人地埋怨：“我哪也没去。”他说，“如果没人跟我说你被绑在树上，我现在早就睡下了。”
他指着眼前的棋盘：“韩仁的水平，催眠一样的效果，换了任何人怕也下不过他三局。”
屋外，已经上了屋檐的韩仁，干笑了一声。
屋内，君歌看着苏辰大义凛然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就那一瞬，苏辰无比确信，她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就是她遇到的黑衣人。
“我们现在不适合出面，你半夜不管去哪里，若是被人瞧见，收尾都很繁杂。”苏辰不咸不淡的说着，话里还有几分埋怨，“再者，如此大雪，万一伤风着凉，还要多增添一份惦念。”
“嗯。”君歌黑着脸，一边听一边敷衍，“你头发为什么是湿的？”
苏辰蹙眉：“先前刚沐浴，想着看会儿书就入睡，却在这遇到担心韩玉所以睡不着的韩仁。”
他挑眉：“倒是你，一身湿哒哒的就裹着我的大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他微微侧眼，看着君歌的袖口和瘪了不少的暗器袋子，“你遇到高手了？”
听到高手两个字，君歌气不打一处来，她刚要开口，忽然转了念头，神神秘秘的摇了摇头：“哪是什么高手，就是个不讲武德的色狼！”
苏辰捏着棋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书房内极静。
书房外两个脑袋诧异地瞧着这一幕，更杨的笑意俨然是要绷不住了。
韩仁赶忙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此时他若是笑出了声，那就完了。
刚才不管输赢如何，今夜非得打出个结果了。
厚厚的落雪自屋檐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
苏辰故作嗔怒，看着君歌的神情沉了不少：“什么？”他郑重其事，“你输了？”
君歌嘴巴一歪：“那歹人不讲武德，趁我不备，动手动脚，最后还把我绑在那树上，这能算赢？”
说完，她还不忘“哎哟”半天：“还被他堵在墙角下，动弹不得。前有禁军，后有色狼的，别提多凶险了。”
“哒”的一声，苏辰一脸不悦地将棋子扔回了棋盒里。
“你入宫了？”他努力端着架子，“还遇到这种人？”他起身，在君歌诧异的目光里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十足不满：“你就没杀了他？”
君歌一滞。
“这也罪不至死吧？”她边说边抬手，拍了拍苏辰的腰封。
手感上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刺绣品而已。
再瞧着他好像真的一副生气的样子，君歌此时还真的有点信了。
怕是真的走了眼。
“他当时可能也是想帮我……”
话没说完，苏辰一把钳住了君歌的手腕，半条腿跪在榻上，自上而下，缓慢地压下身子。
那灼灼目光戳得君歌有些心虚。
“帮你？”他冷冷道，“大雪天里，一个陌生男子对你动手动脚，逼得你动弹不得，一如现在这样的场面，你说他是帮你？”
他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君歌的面颊，逼得她只能注视着他。
只那瞬间，君歌赫然发现自己的移不开目光。
这个男人强势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让她的双眸无处可躲。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苏大门主，那个冷漠的像是一尊石像的青龙卫大阁领，对她的态度已经是这般嚣张霸道，仿佛自己已经是他掌中之物？
她有点抗拒。
“别闹。”君歌蹙眉，“都看着呢！”
“那又如何？”苏辰俯身更近，“我也只是在‘帮你’而已。”
意识到自己可能踩了苏辰的某条线后，君歌微微抿嘴，点了下头，出人意料地说：“那可不是这么帮的。”
苏辰一愣。
果然，下一秒，眼前的女人伸手冲着他的领口一拽，脚下顺势一踢，苏辰一个避之不及，竟顺着君歌的力道，和她换了位置。
不愧是她。
苏辰撑大了眼，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君歌！”
“别叫唤了。”君歌没理他，“我自己名字自己知道。”
边说，边两手从肩头到手腕，从胸口到腰封，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个遍。
甚至还俯身凑在肩头，深吸一口气。
嗯，味道也不太一样。
“真不是你？”她手没停，却话音里十足的惊讶。
该有暗器袋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该有剑鞘的地方，也什么都没有。
君歌瞧着苏辰以手臂遮挡着半张面颊的样子，有点无奈：“不过你这确实是瘦得有点惊人啊……”
她直起身子，啧啧咂嘴，满脸写着嫌弃：“你这之后能找到正牌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