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三公主府,三公主正在与冷清秋下棋。
“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冷清秋放下一子,直接困住了对方,也赢了局面,“听说近日,君行走频频与子兰郡主相约,圣都传言,更甚。”
三公主扔下手中的棋子,欲言又止。
“公主近日心事重重,不知清秋能不能解开一二?”冷清秋再次追问。
“换另一个计划吧,我后悔了。”三公主看着冷清秋,眼里是犹豫过后的坚定,“百里池虽托付了,但就算我食言吧。”
冷清秋明白了,“那我去了。”说完起身,拍了拍久坐的长裳。
“清秋······”三公主有些不忍。
“公主放心,不管冷家如何想促成我和郡主的婚事,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郡主最后一定不会选我,有翟家在呢。”冷清秋笑道,只是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
君至正在院中射箭,见自己还没认全的仆从带来一人,有些迷惑。
这人,他是见过的。
他一直在心儿身边。
那个让他自惭形秽的男人。
“在下明书,奉公主之命,侍奉行走左右。”明书提着一个木箱,背着一个大包裹,也十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一身简装,拿着一把沉弓射箭的人,上下打量一番,貌似还算满意。对公主的眼光很是赞赏。
是你。
明书笑着,真好,是公主的好姻缘呢。
“三公主?”
“是,”明书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是三公主?”君至问得几分认命。
“君行走口中的她,是何人?”明书问。
“心儿。”君至并不闪避。
“是,她是公主,三公主。”明书直言。
“你为何要过来?”君至其实不讨厌明书,还可以说很是喜欢,从当年白马寺初见,君至即使作为男人,也对眼前的人做不到抗拒。但是身为男人的直觉,他告诉自己应该不喜欢。
“自然是为了公主。”
君至知道具体的问不出,便不再强求,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我近日,与郡主多有······心儿介意吗?”
明书皱了皱眉,“以后如果可以,君行走还是不要去见郡主了,公主不喜欢的。”明书不理他的反应,“我住哪里?”
“你叫明书?”君至放下弓箭,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起来,有些凉,皱了皱眉,但是也喝了好些,大概是练习箭术累了,喝完看着明书道:“可以退吗?”
明书摇了摇头,“不可以,没有人可以拒绝公主的赏赐,行走在圣都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想得罪公主吗?”
“未尝不可。”君至也较上劲了,他毕竟已是一国少君,虽然说心里不是很抗拒这个安排。
“不可以,还有,我在公主府是主管,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更低,”明书说完,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人,“你是行走府的管事?”
那人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明书看着他,问道:“国相安排的?”
那人又点了点头。
“那就好,”明书放下手中的木箱,将肩上包袱卸下放在那人手里,“国相不敢不敬公主,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将这府里的仆从名册都给我拿来。”
那管事的接过包袱,无助地看着君至,他的这位新主子。
“站住!”君至看着明书自来熟的样子,貌似有些话想说。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明书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道:“我既然来,就必须得完成公主的托付,你我都是男人,我们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样吧,你让我在你府上管上半月,半月后,你来决定我是否留在行走府。”
君至貌似想说的那些话,被这荒唐的提议挡了去,此刻只想着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提议。
“不说话,就是答应,多谢国相行走,我先在府上逛逛,”明书说完,便带着那管事的走了。
君至调整了半刻心绪,拿起弓又射了会箭才平息了心里的气,正要再喝些水,就见一个侍女送来了温热的水,替换掉了刚才已经凉透的茶水。
“明书管事说,沐浴已备好,行走沐浴完毕,可以去大公主府,大公主来了帖子有请。”
君至喝了茶,思索片刻,便去沐浴了。沐浴更衣完毕,正要出府去赴大公主的邀请,都准备好了要骑马前去,但是出了府,就见一辆马车早已经备好,那明书正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行走,请上马。”
“你是心儿的人,不必如此,在府里待着就好。”
“行走不必介怀,我在公主府,也是管事。”
君至大概是不信的,“公主府是公主府,我毕竟只是个小小的行走,你不必做饭送人。”
明书却笑了,“行走误会了,我是喜欢做这些的,而且我是为了公主而来,你在公主心中的位子,自然担得起明书的这份对待。”
君至闻言,颇有些动容,“明书大人如此风采,若不是真心喜欢,心儿大概是不会让你忙于这些事物的,你自己在行走府,随意吧。”
“多谢行走大人。”
君至看着,上了马车,他竟然也好奇明书到底会在行走府做些什么,以及他身后的心儿,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居然真的是三公主!
此次她若不来找,自己也便忍着吧。
她是凌家的人?
如今可如何是好?
他最后终究是要覆了这凌家天下的。
马车行了好一会,到了大公主府,君至下了马车,进了府。大公主府很有气韵,处处诗情画意,楼廊雕花,不难想象这是百里池曾经住过的地方。但处处规矩森严,仆从来去,悄无声息,又透着几分神秘。
君至到了正厅,见着厅里珠帘后坐了一人,正要拜见,就听得帘后那人说道:
“行走不必如此,母后已经赐了你不必跪拜的荣宠。”
“臣下谢过大公主,”君至便俯身行了礼,代替跪拜礼。
“到了圣都这么久,都还未见一面,子兰倒是常常提起你,”大公主的话语,看似熟络,却又透着生疏。
“临走之时,老师并没有交代君至如何与您和小郡主相处,君至不胜惶恐,生怕怠慢了。”君至如实答道。
“他,还好?”大公主的语气里,方才有了人气,少了些高高在上的威严。
“老师一切都好,大公主勿念。”
“君行走可是肩负着我玄国的未来,你既然已经到了戴论的手下,自然知道怎么做,”大公主的声音又恢复了刚才的高高在上,“不可负了你老师和天下的托付,你老师说,让你在圣都历练,西支徐徐图之,你可有知道如何做?”
君至听得,想到戴论说的话,对眼前的大公主有些许可怜,但是面上不显,圣都几番势力,唯独她的权利梦,凭空而起,以为是倚仗的驸马,还不知道是戴论的人,还是贤后的人,只是答道:“君至明白。”
“还有一事要告知你,特意唤了你来,”大公主仿佛很为难。
“大公主请说。”
“东域冷家的势力,也可助我们安天下,我见你几次三番退了我家子兰的邀约,怕是看不上我家子兰,冷家有意求亲子兰,我已经答应了,”大公主的话里有话。
君至不语,一时有些不解,冷清秋娶百里子兰?
“君行走别介意,本宫也是为着子兰,若是她喜欢,有无婚约,为娘的都得替她选了自己中意的,即使子兰是郡主,是天下的郡主,但是,是你拒绝在先,如今又和那三公主有了牵扯,我不想兰儿与你如此牵扯不清。”
“臣下也不知为何三公主会如此行事,我与她甚至一面也未见。”君至解释道,并不说明情况。
大公主冷哼了一声,“她向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母后不管的。”
“原来如此,至于小郡主,臣下也深知配不上,得师父教导,不敢觊觎郡主千金之姿。”
“君行走,还是很懂事的。”大公主听完,颇觉欣慰。
“公主爱女之心,君至感佩!郡主貌美心善,谁人不怜爱,君至也是见之喜欢,想着若是有这样的小妹,必是人生喜事,是君至无状了。”
“如此就好,他二人大婚,君行走一定来,且去吧,你在圣都的行动,我们也会积极配合!”八壹中文網
“多谢公主照拂,不敢多扰,君至告辞。”
君至回到了行走府,见行走府门不知何时多了四盏灯,将府门照出些温和的暖意,一路进府,竟都是灯火通明,不似之前的阴暗,仆从也比之前多了些从容。
“老爷,明主管命人备了晚餐,您去用些吧。”一个机灵懂事的仆从引着君至到了用餐的厅里,果然见桌上好些菜。君至远远就闻到了味道,竟都是陵城最常见的菜式。明书正在一旁看着下人们端来汤和饭食,见他来,笑容满面,“行走回来了,一定饿了吧。”
明书一边引着他到了主席,一边早已送上了碗筷,“行走看看,是否合口味?”
君至拿起筷子尝着,便再也舍不得放下碗筷,连明书脸上得意的笑也直接略过。
“行走,我可以坐下吃吗?我知道有些府里没有与下人同桌的,但是我们公主府习惯了,我还是不太习惯一个人吃饭,你习惯吗?”明书拿着碗筷期待地看着君至,让他一个人吃饭,确实太难。
君至看着明书脸上的笑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也没想过要拒绝,点了点头,“坐下吃吧!”
明书便坐下来,但是离他有些距离,开心地吃了起来,又对那些人道:“你们也去吃吧。”
“是,明主管。”
“你怎么让他们下去吃?”君至停了筷,对他的言行不一致表示疑惑。
明书喝了一口汤,“你叫试试?不是我不叫,是他们根本不敢。”
“你为何敢?”君至边吃着边问。
“我在公主府,是公主的朋友,不是下人,公主也从没把我当下人。”明书说着,有些小伤感,“还不知道公主府今天会怎么乱了?听棋那小子一定是一顿瞎指挥,公主不会想我想到睡不着吧?”
君至看明书啃着一个鸡腿,与若仙之姿态全然不符,拿拿着鸡腿啃着的人心思却早已跑了很远,有些想笑,“你可以随时回去的。”
明书听得,回头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打住,我受了公主之托,自然要说话算话,将你照顾好,不让你在圣都受委屈。”
“心儿为何将你送来?”君至倒有些看不懂,从最开始的如何不见,到如今的送了人来,心儿的心思,最是难猜。
明书刚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止住了,问道:“这个原因,行走不知道?”
君至不答,于此事,确实不知。
“圣都很乱,”明书笑道,说得很理所当然,“所以公主才让我来啊,就怕你初生牛犊一样,在圣都乱撞,到时候头破血流。另一方面,我于公主,是至亲之人,我一半是为了公主而来,一半也是受了圣后所托。来看看公主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至于公主为何如此待你,你若不知道,便自己去问,你若是不相信,慢慢看便是,只有一条······”
君至来圣都后,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也难得能如此说话,“哪一条?”
“还请行走不要把我当仆从。”明书认真道:“我只是喜欢管事情,我只是很爱公主,才会来你府上,不图其他,不会害你,不会伤你,不会将行走府的任何事情告诉他人。”
“包括公主?”君至问道。
“呃······除了公主。”明书有些尴尬。
君至见他如此坦诚,倒笑了,一扫回来时的不开心,开怀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又去了书房,明书将仆从名单给了他,“这些是我查到的你府上的名册,都已标注好,至于如何处理,你自己决定,明日告诉我就行,我可以采办一些新的下人。”
君至看着名单,每个名单后面,很是详细,还有他们背后的人,都一一标注,君至抬头看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刚来圣都的人,一个小小的府邸,背后竟然也有这么多线。
“放心,采办的下人不会跟任何势力挂钩,包括公主府,公主府在你行走府的势力和眼线,就我明书一人,行走明日告诉我决定。”明书说完便走了。
··········
圣宫里,贤后正在批阅着奏章,批完后,正要沐浴更衣,问着一旁的含痕,“大公主今日来为何?”
“说是为子兰郡主求一门婚事。”含痕答道。
“哪门?”贤后揉了揉眼睛,烛光里熬夜看奏章,有些累眼。
“冷府。”含痕替贤后宽衣,又命人送来了洗漱之物。服侍贤后在镜前坐下,为她解着头上的钗环。
“清秋那孩子?”贤后问道。
“是,”含痕熟络地解着钗环,很快便拆了下来,拿起玉梳为贤后梳着头发,“圣后不是一直要把三公主指给冷家吗?想来是大公主妄想了。”
贤后想了想,笑了,“把明书都送去行走府了,只怕与清秋那孩子是朋友多一些。”
“圣后的意思是?”含痕将挽上去的长发都用玫瑰水梳顺畅了,贤后的头发本来也如墨染般美丽,但是近年来,出了丝丝白发,
“本后知道,我从没奢望过她能闹出什么风浪,不过替心儿挡着箭吧,西域势力,百里池根本不会给她,这些年,不过与她打着谎,我这才留了他性命,这天下,未来都会是心儿的,除非,我家心儿不要,至于她,能闹出什么风浪?”贤后的眼里是嫌弃,大公主非她亲生,身上流着那人的血脉,她便厌恶,贤后见长发梳毕,仰着头,任她替自己卸着妆容,“明日早朝,留下冷铎吧!正好,也可以敲打敲打翟家,别做那些不该做的梦。”
“圣后明断!”
贤后沐浴洗漱完毕,正要入睡,却听得宫人来报,说是承乾殿出事了。
贤后静默片刻,携着女史去了承乾殿。
贤后到了承乾殿,宫人推开了殿门,里面服侍的人知道是贤后来,都鱼贯而出,大气都不敢出。承乾殿里躺在龙床上的那人,看着殿门口站着的人,一身白衣素雅,长发无凤冠,无钗环,那是他的圣后啊!
贤后慢慢走近龙床,在床侧坐下,长发不经意间落在了圣帝的手里,圣帝轻抚着,看去,见那青丝间已有丝丝白发。
“你我都老了。”圣帝早已不是当年俯瞰天下的帝王,此时躺在龙床上,也没有了世人口中疯王的模样。
“老师都走了,你我当然也老了。”贤后的话语,冷冰冰的,看着他的眼神,也格外冷。
“以前你看我的眼神,是恨,现在,连恨也没有了。”圣帝的话语,甚是可怜。
“圣帝还期冀着什么吗?听说你心痛昏厥过去,是听了国师离世的消息?”贤后嘲讽道。
“他是老师,是义父,”圣帝的眼泪滑落。
贤后看去,却只觉无比恶心,“圣帝真健忘,是你杀了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孩子,他何错之有?”
圣帝闻言,眼里一丝疯意起,“你知道他有什么错,你知道,你都知道!”
贤后冷冷地看着他,起身,那一缕青丝,终究从圣帝手中滑走,他连握住她一缕青丝的力气都没有。
“查清楚是谁送进来的消息,灭九族。”
“是,圣后。”
第二日早朝,圣后留下护国公冷铎,商讨了赐婚的事情,冷铎是贤后一派,虽然更属意三公主,但是怎奈三公主行事实在与冷府的规矩不符,更听得三公主看上了榜首君至,冷铎便更不可能属意三公主了。二王子早逝,圣后多年又无所出,便只有这子兰郡主可以选,还好贤后十分看重大公主,对三公主只是一味地宠着,手中并无像大公主这样的实权。
因此便应允了这门亲事。
“贤后,不是老臣倚老卖老,那君至毕竟是七王爷那边的人,三公主与他这样纠缠,怕是不妥。”冷铎说道。
贤后无可奈何道:“这是本后的不是,自幼太惯着她了,以至于如今这样无法无天。”
“贤后这是舐犊情深,老臣懂得,”冷铎见贤后自责,不敢再说什么。
“护国公也是爱惜那孩子,才说一二,但我想,或许也不是坏事,若那君至对心儿动情,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的臂膀,也能让他们无臂膀。”贤后说道。
冷铎连忙称是,“还是贤后想得周到。”
“哪是我想得周到,只是拿心儿没辙,求个安慰罢了,但那君至若真成了驸马,必然不会再为七王爷办事的。”
“是,老臣知晓。”
“护国公且退下,本后这就下旨,赐婚清秋和子兰,封清秋为东城候。”
“谢贤后!”
“送护国公!”贤后令女史去送。
待人散去,含痕道:“护国公可真不喜欢清秋这个孩子,要不是咱们三公主一路护着,这冷清秋如今还不知道如何境地了。”
贤后半晌冷冷不语,“翟家不会愿意,郡主这婚事,落不到清秋身上。”
含痕思索片刻,“圣后也可借此与翟家谈一谈条件,助力三公主拿到西境?”
贤后看着含痕,很是满意,“还是跟你说话不累,去叫啸儿吧。”
“是,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