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问我什么是永恒的,多年之后的我肯定回复你一句,分离是永恒的。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是分离的瞬间,却不知这分离天各一方,亦或是遥遥无期。纷飞的落叶,像不像不经意间流下的泪水,飘落在地摔得粉碎,每一片落叶都是一次心碎,而每一滴眼泪都是一个轮回。
清晨,张涵醒的特别早,她好像比我还兴奋。自从知道我要回老家村里,她便问个不停,对什么都好奇。不过也难怪,像她这种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人哪里经历过那些。
市区到我们老家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那是一个典型的小乡村,虽然我们地处平原,但村子也就几百户人家。多年不曾踏足这块儿土地,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道路很窄,破砖烂瓦,沟边坑边堆着居民随意倾倒的垃圾。
他们的坟地在村子北面几百米处的一处田地里,这里并没有我值得一见的人,所以我是直接驱车到了坟地前。这个季节,人们都在家里忙碌着准备春节,田地里连个人毛都看不到。带着我买的贡品,一步步朝田地里走了去,张涵穿着高跟鞋趔趔趄趄的跟在我身后。
我的贡品很简单,一些水果,一些桃酥,妈妈生前最爱桃酥;一瓶好酒,爸爸生前最爱喝酒。墓地的破败令我心酸不已,干枯的杂草,很长很乱,跟我梦里的景象简直天差地别。我一边拿东西,一边自责着,我就是那样不靠谱的人。
纸钱焚尽,我在那一堆儿火星儿旁边坐了下来,拿出两个杯子,是的,我要好好陪他们喝次酒。这么多年了,这个遗憾一直在我心中,我从来没跟他喝过酒,只是因为我一直在他们眼里保持着好孩子的形象。但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在外面经常酩酊大醉了,但我不敢告诉他们,因为我还在读书。
第一杯酒,我是一饮而尽的,我感激他们把我抚养长大,带给我那么那么多的快乐。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他们从来没打过我,只是因为我那点儿可怜的虚荣心。他们了解我,单单的教训,我就会流泪,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在维护我,尽管我也用那时候的所谓好成绩回馈了他们想要的“自豪感”。
我记得我的早恋问题,他们还是很认真的跟我掰扯过。爸爸那时候不止一次警告我,但那时候是我叛逆期的最严重的阶段,我无故旷课,搞对象,不务正业。
他在一次被叫到学校之后,带着我离开了学校,在旁边的一个餐厅,他一个人喝了很多的酒,但一句话都没说。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我的心犹如针扎一般,我知道那些错误不是我当时的年纪该犯的。
回家的车上,他意味深长。
“林可,你还想上学吗?如果不想了的话,咱就回来吧,帮家里做点儿事儿。这样耗下去有什么意义,反正心思也不在学业上,一个男人连欲望都克制不了还能做什么你感觉?我知道这年头现在什么样儿,我也知道学校有早恋的,有越界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想做跟他们一样的人吗?一直以来,你搞对象我没对你说过什么,知道你不会越界,毕竟到了这个年龄,但是什么事儿你自己掂量着来。”
最后我发誓月末考试回到年级前十他才算是原谅我。
第二杯酒,我也是一口喝掉的。我庆幸,我的人生曾经有他们陪我一起度过。
以至于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无论我做的事情多么过分,但我始终保有对原来那种温暖的渴望和向往。尽管我知道,我可能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但越是那样越能显得曾经有他们的日子是多么的珍贵。
我见过最最真实的眼泪,就是我大学通知书送达的时候妈妈的喜极而泣。四十多岁的她竟然还能够把我抱起来,要知道我那时候可是个大男孩了,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做我最爱吃的饭菜。然后无条件的说出那句话,“可儿,这个暑假你就尽情的玩儿,尽情的放松,什么都别想,家里的事儿也用不着你管,愿意找哪个朋友就找哪个朋友。”
“妈,我想去市里找那个谁。”
她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很严肃的问道,“她考得怎么样?”
“好像不太好。”
“那你该安慰安慰,女孩子心小,你可以去,但不可以乱来。。。”
其实,多少次,都是她在包容着我,我也从来不介意她知道我搞对象的事情。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偷看我空间相册,然后评价那女孩长得怎样怎样。
第三杯酒,我喝到一半的时候,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历历浮现的过往,这些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能让他们骄傲过,反而现在过着不怎么如意的生活。
强忍着喝下剩下的半杯酒,点了一支烟放到坟前,自己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腿都坐麻了,模糊的双眼在很低的温度下越发模糊。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么委屈,觉得自己是被所有人遗弃的人,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摆在前面的仍然只是一座孤坟。是的,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了,但求安好,还能怎样。
张涵一直在我身边看着,她没有劝我,只是在我想起身的时候将我扶起来,挽着我的胳膊跟我一起走出那片儿田地。
上车后,张涵递给我一张湿巾。
“擦擦脸,都花了。”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感觉踏实多了。出村庄的那一刻,我在想,或许我又将很多年不回来。真的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不再是那个状态,而是笑容满面,回味曾经所有的美好。。。
天渐渐变得暗了下来,而我也开始慢慢上头,半路上还吐了两次。
“林可,今天再住一晚上吧,休息好了,明天再回保定。”
“你呢?”
“我把你送回保定,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