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肃杀,大寒已至。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来得早,再加上今日大寒,寒气肆虐,可苦了永宁城里的老人们。
连老丞相温明公也不例外,虽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有毛裘裹身,芪酒暖胃。但依然挡不住年迈畏寒的自然规律。
他已步入花甲之年,比前年病逝的陆平帝还要年长三岁。
“这把老骨头,真的不中用了,看来是想去陪先帝喽!”
老丞相弓着背自言自语的说,略微弯曲的身板向前佝偻着,像是一颗即将枯掉的老松。
他颤颤巍巍的爬上塔梯,身边侍从抱着沉厚无比的天象书紧随其后。
这善水塔是他每晚饭后的必访之地。
当年陆平帝为奖励温明公治理南城洪灾有方,特地从南山运来八棵金楠巨树,命令城东木匠赵正为丞相府修建这驰名于世的善水塔。
整塔皆由金丝楠木板材以卯榫结构加固组装,未使用任何金属器件,塔身共有四万三千多余榫头和卯眼板块,其中使用的霸王枨、龙凤榫、走马销等木工工艺,更是令人叹为观止。那楠木板材自带幽香,色浅橙黄,木纹间隐含条条金丝,若在晴日艳阳的照耀下,更是金光流动,灿若云锦,其高贵华美,摄人心魄。温明公对此赞不绝口。
赵氏木匠也因此名声鹊起,其下木工弟子更是遍及大江南北,他们不仅为皇家贵族修宫建殿,更是为陆原国兵器部设计和制造各类攻防城器。诸如投石车、床子弩、夜叉擂这些重型兵器,皆是赵氏匠家所制。
夜观天象,是温明公自小养成的习惯,也是陆原国温氏家族的看家本领。
这不仅能够观测和预报天气,亦能指导和辅助太史令编制历法和占星术。
他慢慢爬到塔顶,俯望整座永宁城。
只见城巷之间,每距百米,便有两个打着火把的哨兵在巡逻。
“难道城里要出什么乱子么?”
丞相心里想,可是永宁城做为国都,叛军早已肃清,又有禁卫军重兵把守,没人会傻到在镇国大将军眼皮底下叛乱。
一想到这,温明公就安心了。
侍从把厚厚的天象书摆在书案台上,他习以为常的记录上风向、风力、气云等基础信息,又取出玉石透镜,走近塔边天文台,在浑仪窥管前装上透镜,观测二十八星宿。
天空墨黑,星光皆被乌云遮蔽,不过籍着透镜却依稀能窥见星宿轮廓。
丞相趴近窥管,一丝不苟的观测记录着。
他不停的转动浑仪两侧的四游环,并滑动窥管,以调整观测不同的天区。
倏忽之间,一条绵长的阴影在他眼前掠过,身形姿态恍如游龙。
他赶紧调整窥管角度,想要追寻这飞来之物,却什么影子也没看到。
“难道是我眼花了?”
温明公揉了揉双眼,卸下窥管透镜,又转动浑仪搜寻了一遍天区,这一次他终于看清:那是一条绵长的蛇影,细长的蛇身附风而行,正飞向东边的方向。
温明公大吃一惊,连忙滑动窥管,想要窥其全貌。
不想那天边的蛇影仿佛知悉有人窥视一般,蓦然扭身回首,三角的蛇头猛然张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盆大口,瞬间吞没窥管整个镜头。
温明公吓得一身冷汗,一个踉跄跌倒在塔边长凳上,玉石透镜随之摔落在地。他喃喃的惊呼道:“飞蛇,飞蛇!巫山飞蛇!邪暗魂怪飞现人间,陆原必有大灾,必有大灾啊!”
塔下的侍从察觉异样,慌忙冲上来搀扶丞相。
温明公拄起鸠头杖,急声令道:“快,快通知卫士,速速前往将军府,让穆将军马上过来,吾有要事与他商议,快,快,快去啊。”
侍从疾步退去。
此时,鸣镝箭尖锐的哨子声划破长空。
温明公一下塔,马上安排侍从检查府内所有净明灯。
待侍从确认一切正常后,他才心有余悸的来到会客厅,斥令所有侍卫退出会客厅。
事关机密,他不想让任何下人知道。
其实,自陆平帝仙逝后,温明公便觉得诸事不顺。
新继位的陆顺帝终日纵情声色,不理朝政。
朝廷百官大都敢怒而不敢言,剩下那一小撮,更是为了取悦国君,千方百计投其所好。
如兵部尚书曹嗣绩,公然提议在民间大肆选妃。而御史大夫王贤真,深知陆顺帝垂涎女灵族花溪公主的绝世美貌,竟然为了满足淫帝一己私欲,遣派临江城太守张义宸偷渡香南江,俘掠香南国花溪公主,赠与陆顺帝。
如此荒唐艳事,弄得陆原国国风乌烟瘴气,明妓暗娼疯狂滋生。
东南邻国女灵族更是兵戎相见。
但是此时此刻,温明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他想起年初看过的那本蛇皮书。
一本元祖时代遗留下来的甲灵语之书,
一本蘸着暗红色巫鸣蛇血所写之书,
一本让他在睡梦中被万蛇缠身之书。
那书中的卷首用甲灵语写道:
यदिडार्कसोलफिरसेप्रकटहोताहैऔरदानवभगवानठीकहोजातेहैं,तोयिगूमहाद्वीपफिरसेअभिभूतहोजाएगा!
他一想到这,就心神不宁,手中的鸠头杖不时的颤抖,敲打着地面。
他迫切渴望大将军的到来,迫切想要将书中所有的暗魂邪魔与应对之策,告诉这个此刻他最为信赖的人。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在这空无一人的会客厅中,
在这油光闪耀的净明灯下,
一条绵长的飞蛇黑影已盘浮在他脑后,它似乎并不惧怕净明灯之光,甚至挑衅般昂起狰狞的蛇头,扭动蜿蜒的蛇身,吞吐着细长分叉的毒舌。
温明公只觉得后背项颈一阵寒气逼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战战兢兢的回过头,一张巨蛇的血盆大口朝他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