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晚,我陷入了无尽的猜疑和焦虑中。
直到黎明破晓,在我伤心绝望之际,一只苍劲的巨雕从北方展翅飞来,它掠过城墙,翱翔片刻,随后将爪上的红丝带挂在我枝头。
谢天谢地!那是他写给我的手信。
那上面写着:
天道正义,地育魔根。
暗魂滋生,黑风肆虐。
六君不仁,百姓如狗。
吾等法者,悲戚苍生。
千年之战,箭在弦上。
今日失约,不望明赴。
只求万灵苍天可见。
苟活暗世间,守得春光来。
吾友国槐,金龙谨拜!
看来,末世之灾真的要降临了!
三日之后,西山群峰乌云笼罩,百万魂者军团倾巢而出。
巨大的巫鸣蛇从黑风洞腾空而出,那是邪恶地魔的御用座骑。
它终年深伏地心,以吸食地狱恶灵腐肉和尸血为生。
蛇身蜿蜒千丈,背负四翼,额立三头,强劲的蛇鳞羽翼长达百丈,展翅拍打起来,狂风大作,地动山摇。
而那三颗狰狞蛇首,一旦张开血盆大口,能吞下百米巨灵,吸走飞禽走兽。
伊古六军齐聚陆城!
千年未曾响起的风灵战鼓已经破尘敲响,但相比远方震耳欲聋的夔皮巨鼓声,声势显得极其微渺,守城之战犹如螳臂当车。
正当六军悲绝之际,一道耀目的金光穿破乌云,北方的长龙横空出世,雄浑的龙啸声响彻天际,千余名通灵者羽化白光降临百仞城墙。
他们是北境的镇魂者,伊古大陆最后的守望者!
奈何魂者军团的势力过于强大,纵使守望者们同心协力铸造万丈法护罩,却依然被狂暴的暗魂者用坚硬的黑躯活生生撕开一道道口子。
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嗜血魂王挥动巫金战爷,冲向正在施法的通灵者们,顿时哀声一片。那幻发蓝光的巫金战爷,弑杀了六军的希望、万灵的信仰。
守城的巨灵神不顾一切冲向敌阵,与魂王展开生死博斗,最终却被巫金战爷砍下巨头,魂王用巨灵神的头颅砸开了百仞城墙之门。
伊古陆城彻底沦陷。
巨大的金龙盘浮在陆城上空,吞噬成片的乌云,吐出熊熊大火,企图焚化那些坚硬的暗魂者。可面对源源不断的黑暗魂者,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
九子化石,法灵重创,末日之战了无指望。
我看见他的龙形法杖飞向长空。
那根与我忘年之交的法杖,
那根曾经悬挂在我枝头的法杖,
正悬浮在半阴半阳的天空下,散发着耀眼刺目的金光。
随后一声苍老的龙吟长啸,一片铺天盖地的金光闪过。
顿时,号角声、战鼓声、打斗声、嘶叫声统统归于平寂。
魂者消散,灵者飘零,金龙遁入法杖,坠落城墙。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我树根传来,仿佛千道锋利的刀刃从我根茎狠狠的划过。
那一刻,我知道,同心者已亡。
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因此也失去了神迹,再也无法用甲灵语交流。
可这并没有让我更伤心,相比于他的离去,这世间再也没有能让我更伤心的事。
末日之战后,幸存的人们在伊古陆城铸造了他的金身佛身,传颂他的故事,弘扬他的精神。
有些人注定会流芳百世,我想。
可惜事实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不过百年,旧史焚烧,新史起草。
山河犹在,却面目全非。
六灵划地而分,新的王朝新的政权,金身佛像被摧毁,甲灵语被禁。
那惨烈的末日之战就犹如一场噩梦,在醒过来的陆原国里消失殆尽,荡然无存。
我再也不愿意包容这世间的肮脏与丑陋。
我伤心、绝望、愤恨、枯萎,我成了一棵活化石,一棵任由风吹雨打、雷打不动的化石。
直到今夜,那通天的白光将我唤醒。
我感觉根须蔓延,枝干抖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中元节,他将印堂血洒在我根茎的那一刻。
我尝试着开口,惊喜的发现神迹恢复,我又可以用甲灵语说话了。
我感觉一定是他回来了,我知道他法力通天,但不知道远方的他是否能听到我的神迹之语。如果可以,希望他能给我捎来口信,让我知道,他还活着,还活在伊古大陆某个角落里。
冬风鬼嚎般刮过,龙槐枝似乎在明亮的夜空飞舞起来。
“如果今生有幸,能遇见你的金龙法师。我一定会把你的话带给他。”
花溪公主抱着国槐树,用甲灵语温柔的说着。
“小公主,谢谢你!”国槐树舒展躯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女灵族,你们心地善良,天生通灵。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里是陆原国,什么道貌岸然的人都有,陆顺帝曾暗中在你茶中下迷魂药,若不是有禁身咒护体,恐怕你早已失去处子之身。以后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切不可疏忽大意。”
“谢谢老国槐的提醒,”花溪公主心中暗暗吃惊,往日她见陆顺帝并未为难她,只道他是位体面的国君。
“不过,老国槐,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禁身咒?”花溪公主疑惑的问道。
“我只不过是借圣水之力。万物之源,上善若水,每一滴水珠都会将它看到的事物、听到的声音储存在它的身体里。而我的根须历经千年,入地百里,四通八达,终日吸收无穷无尽的地下之水,并拥有了它们所有的记忆。”
“哦,难怪你如此博识,那你可知我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吗?”
花溪公主伸开手掌,六粒方正乌黑的水墨石出现在她修长白皙的掌心。
“如果我没看错,这水墨石是空智大师创制的南山法境,分阴阳两镜。当施展天眼术,阴阳两镜皆可互视,是伊古大陆法者上下皆知的宝物。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南山法境除了阴阳两镜,还有一面子母镜,子母镜能监视阴阳两镜的一举一动,但阴阳两镜却无法感知子母镜的存在。子母镜原本是空智大师秘制给袋狮王的贡品,通溟河一战,袋狮王惨遭分尸,子母镜不知所向,至今下落不明。这法镜是南山兽灵的法宝,何以落入到你手中?”
“我也不晓得,是只绿眼乌鸦,这几日送来。”
“绿眼乌鸦?那便是鬼眼乌师所为,你可一定要提防他。天下乌鸦一般黑,尤其是鬼眼乌师,他有三千灵鸦,六千翡翠之眼,眼线遍布整个伊古大陆,是伊古大陆最老谋深算的诡计之王。”
“哦,不知他为何要送来这南山法镜。”
“没人知道诡计之王的心。”
“恩,谢谢你,老国槐。有了你的相伴,我终于不再感觉那么孤单了。”
“小公主,该说谢谢的人是我。除了金龙法师,也只有你,才让我有彻夜长谈的机会。”
花溪公主张开双臂,紧紧的抱着龙槐枝,她仰着头,在月光的照映下,娇美俏丽的五官露出迷人的微笑,她调皮的说:“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命令你:老国槐,你不再是一棵树,你是我香南国的女祖婆婆。”
风铃一般的女灵笑声洒满了龙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