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又一次停顿,身体微微颤抖,好像眼前依然是那片黑暗。偌大的正殿鸦雀无声,不知道是谁教扶苏这一套讲故事的技巧,着实将殿上的所有人都听入神。
“我推开门......推开门......”扶苏忽然浑身一哆嗦,颤抖着沉声说:“眼前是几十上百座牌位!”
“哗”的一阵喧哗声从殿内传开,就像寂静无声的夏夜,忽然百蝉齐鸣一样,声音如潮水一般充斥着整个大殿。
百官都被扶苏丝丝入扣的讲述代入进那个场景,当扶苏说眼前赫然是百十座牌位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好像也看见了那些牌位,都不禁心生畏惧,忍不住发出声来。
“牌位?”秦皇也是心生诧异,一个小小的小食店怎么会有那么多牌位?
“是的,密密麻麻地全是牌位!在点点香烛的映照下,那场景实在是诡异非常,让儿臣也不免心生恐惧。不过最后还是稳住心神,仔细的看了看牌位上都是些什么人。这一看,却把儿臣的畏惧全部消散了。”
“什么人的牌位?”
“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牌位最上面,是蒙家先祖,蒙国尉的祖父蒙骜大将军!”
“什么?”秦皇这时坐不住了,蒙骜是谁啊?大秦三朝元老,一生攻城掠地无数,年近七旬还能带着秦军打下魏国二十多城,奠定了蒙家在大秦的顶尖地位,秦皇岂能不惊!
“儿臣震惊之余,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其他的牌位,虽然名字儿臣并不认识,但是每个人都是我大秦将士,热血儿郎。儿臣不知为何蒙骜大将军及他们的牌位会出现在此,但是从香烛的使用上看,供奉这些英灵的人肯定是每日都在祭奠。蒙骜将军已经逝去近三十年,怕不是这人三十年来,从没有停下过。”扶苏这段话说的在场的人心潮澎湃,都在猜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有如此的心意与毅力。
“儿臣此时已经全然没了畏惧之心,反而充满对英灵的敬意和对在此供奉人的疑问。便匆匆出了食店,将楼上的情形告知给徐奉常和莫中尉,并加派了人手寻找这家店的主人。终于不负众望,将此人寻得。询问之下才知道,这竟然是一场有些悲凉的误会。”
“误会?”
“是的。这家店的主人名叫杨义城,是蒙骜将军的亲卫。近四十年前,蒙将军率兵攻打魏国时,被当时不可一世的信陵君带领联军围困。蒙将军便将部队化整为零,逐一突围。杨义城带着一股士兵冲出包围圈后,伤亡也很严重,在回咸阳的路上亦有不少将士去世,他便把这些将士的名讳一一记住。可是在回程的路上,各路消息真真假假,其中便有蒙骜将军已经陨落的假消息,让杨义城这股士兵信以为真。回到咸阳后,其余的士兵都归营修整,而杨义城却对没有保护好蒙骜将军而心灰意冷,脱甲归隐,不问世事,一直以逃兵自居。直到三十年前蒙骜将军去世,他才直到蒙骜将军没有死在那场围堵中,便回到咸阳开了一家锅盔儿店,以纪念那些只能在战场上啃食锅盔儿的兄弟们。他也曾想到蒙骜将军的坟前祭拜,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已经没有人知道还有他这样一个人,根本无法进入蒙家祖地,便自行设立祭坛,将这些将士的英名刻成牌位,日日供奉,夜夜祭奠。”说到最后,扶苏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而旁边的蒙恬与蒙毅,还有个别蒙家子弟已经是泪流满面,无声抽噎。
扶苏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父皇,我们与杨义城对话时,他对自己的逃兵身份的认知已经深入骨髓,任凭我如何承诺和澄清他们并不是逃兵,他皆是摇头不信,最后儿臣斗胆,便承诺将此地的英灵,迎进英烈祠,由我大秦帝国日夜祭拜。父皇,天下呈平多年,军中再无战事,日久之下,难免士气低落。此等震撼人心的轶事,正是振奋我大秦将士士气之契机,儿臣请奏,以高规格迎接这些遗落在外的英灵牌位至英烈祠,为这些带着遗憾而逝的英灵正名!”
说罢,扶苏郑重地双膝跪地,俯身而拜!而朝中众臣,尤其是武将们更是随之而拜,他们早已被扶苏的话语所打动,这种不为名不为利的事情,让人心向往之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就连带着一丝怀疑的李斯都跪地而拜,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其实秦皇早就被扶苏的话绕进去了,心情激动澎湃。天下一统之后,那些属于军中的辉煌一去不复返,很久没有如此动人心弦的事情发生,绝大多数都是如刚才一样听着文臣汇报那些流水账,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别说军中士气都在低落,就连秦皇都觉得这种生活乏味,不然为何总是离都东巡,还不是为了打发这些无趣的政事。
人人都为权力而争,争到手了却又视为鸡肋。
“众卿平身!”
秦皇从龙椅上站起来,少见地带着威严和霸气,眼神似乎是望着曾经巡视的百万强秦将士,大手一挥说:“拟诏!将这些英灵恭迎英烈祠,公子扶苏主理此事,奉常徐福主持,军中尉莫问天协助。蒙家扶灵!百官祭拜!昭告天下,凡我大秦四旬以上隐世将士,愿复归军中后勤,百年后皆入英烈祠!自天下一统之时,世上再无逃兵!巍巍大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巍巍大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