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大帐里，冒顿和莫问天相对而坐，一言不发地闷头喝酒吃肉。
对于冒顿来说，一天一夜惊心动魄的挟持已经让他精疲力竭，虽然秦军也给他水和食物，但那只是为了果腹用的，哪里能和这样放松全身心的享受一顿美食来的舒服。
虽然相对无声，但冒顿一直都在观察对面这个家伙。
这个恶魔杀了一天一夜，死在他手上的自家人少说也有四五千人，更别提那些连带着受伤的士兵。
以前总觉得万人敌只是一个名号，现在才发现这个词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莫将军，你是人吗？”
算上这次，莫问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有人这么问他，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觉得这还算是一句在夸奖他的话。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我根本不在乎。”
“你这样的怪物，大秦还有多少？”
“怎么？打听起情报来了？这么直接，手段不太高明啊。”
“爱说不说。”
餐桌上，重新恢复沉默，一直到用餐结束，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而两个人都算是折腾一天一夜，吃饱喝足之后都有些困顿。
不知为什么，莫问天在大帐里，反而让冒顿很放松，只是躺靠在躺椅上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莫问天也一样，在敌营里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倒地休息。
在这几万人的匈奴大军中，最高统帅最信任的竟然是敌方的将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这一觉，从旭日东升，直接睡到日落黄昏，要不是外面响着一阵马蹄声，估计大帐里的两个人还能一直睡下去。
是去侦查的人回来了！
莫问天从地上半坐起来，靠在大帐的牛皮围栏上，很默契地与苏醒坐起的冒顿对望一眼。
外面响起门口守卫的通传，冒顿回应之后，帐门掀开，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匈奴兵，对着冒顿叽里呱啦的开始说些莫问天听不懂的匈奴语。
只不过莫问天不用猜，从冒顿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结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还有他握紧的双手，青筋暴起不住的颤抖。
好巧不巧，另外一组匈奴兵也回来了，仔细想想一组直接去西北，一组去阴山脚下，路程上实际差不多，能一起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两组匈奴兵把话说完，冒顿挥挥手让他们出去，自己直接瘫坐在躺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大帐的棚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让我说中了？”
冒顿没回话，召唤一队匈奴兵进来之后，好像是下达了什么命令，又瘫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这时莫问天的心情好极了，虽然他不太清楚头曼单于和冒顿的兄弟们是不是真的按照他凭空捏造的剧本行事，但起码这些人为制造出来的情况和证据，让冒顿这个人已经对匈奴内部失去了信任。
下一步，就该左右冒顿的行动了。
“别怪我猜中你们匈奴的家事。大秦也一样，为了个储君的位置，那些所谓的公子私下争斗了十几年，拉帮结伙分割势力，连蒙恬蒙毅也免不了俗，选边站队。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争夺，你觉得你们家会免俗吗？当然你们要是普通人家，算我没说，可你父亲是单于，是匈奴之王，这样的权力不是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而是每个人都在觊觎。不要说有资格继位的你兄弟们，就连稍微有些欲望的普通人也会不甘心‘为什么我不能当单于’？你得清楚，你爹在当上单于之前，根本没有单于这个东西。”
莫问天说这些话，根本没有所谓的慷慨激昂，而是漫不经心地侃侃而谈，就像在陈述一件已经确定的事实。虽然不能调动听者的情绪，但一字一句都舒缓地流入听者的脑海，很容易让听者接受。
“连副帅都知道只要干掉你，他就是这路大军的最高统帅，还有什么不能争的。言尽于此，冷暖自知。”
冒顿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没有这场大战，我们应该可以坐下来把酒言欢。虽然我是胡人，你是秦人，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
“现在亦无不可啊？”莫问天怕是忘了死在他剑下的五千亡魂，不然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
冒顿冷笑一声：“我是胡人，你杀的也是胡人，你觉得可能吗？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这场战事结束，只要你在大秦，我必不会进犯。”
莫问天按捺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缓缓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装模作样地说：“希望你能履行你的承诺。有些事情不是非要战争才能解决的，你有所需求，到咸阳来找我，我替你们想办法。杀了杀去的有什么意义。”
“你要去哪？”冒顿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离谱，难道自己还有些舍不得他？
“剩下的都是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只负责帮你分析，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决定。现在你副帅带着大军直扑我大秦军队，已经耽误一整天了，我得去救他们。”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往帐外走去，刚走到帐门，头都没回地留下一句话：“你最好能尽快赶上前面的大军，不然我不确定在你到来之前，会杀死多少你的同胞。”随即，掀开帐门离去。
冒顿本来还想着待第二天一早便下令开拔，去前方接收匈奴大军，但一听莫问天这么说，心里忽然为难起来，那家伙最后一句话太致命，都是胡人同胞，慢一步都会死不少人，他是觉得副帅非死不可，但下面的士兵绝大部分都只是听命行事，根本不该抛弃掉啊！
如今已经证实莫问天的话是真的，那前方十五万大军攻打大秦肯定是个死局，他现在根本不想把这么一股庞大的力量用在和大秦硬碰硬上。
他需要更多的人，去做更重要的事。
就在莫问天大摇大摆毫无阻拦地走出匈奴大营，甚至还抢了一匹骏马狂奔之后，冒顿的数万大军也直接开拔，直冲西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