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捂着小腿，眼泪立时就出来了，“徒弟早就请了，是他们自己不肯进来！”
钱大夫又是一脚过去：
“他们不愿意进，你就不请了吗？真是气死我了！回头再收拾你!”
说完这些，钱大夫急匆匆地往外走。
钱三直感觉腿都快断了，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可是想到自家老爷平日里的狠劲，他尽力忍着腿疼，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钱大夫屁颠屁颠儿地跑出去，果然见到大门口站着两位差役。
钱大夫吓得嘴唇一哆嗦，忙上去赔礼，一面骂钱三不懂事，一面请差役进去喝茶。
两名差役面无表情，丝毫不理对方的寒暄，“请钱大夫带上药箱，即刻随我们去见县太爷！”
听见这么说，钱大夫不敢耽搁，忙命钱三取来药箱背着，他自己则紧跟在差役背后，点头哈腰，一副谄媚模样。
天气本来就热，钱大夫身材又肥胖，折腾这么半天，头脸上就像被水淋过一样，衣服后背上浸出一大片水渍。
李伯钊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下便是不喜。
身为大夫，在衣食起居方面，应是最懂得保养的，面前这人把自己吃成这个球样，能有多高明的医术？
钱大夫见县太爷面无表情地坐在厅房里，通身一派威严，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草民来迟，请大人恕罪！”
“免礼！看座！”
“是！大人！”
钱大夫依言坐下，心中却异常忐忑，饶是努力克制，可两条腿根本不受控制，刷刷乱抖。
县太爷以为他这是没见过世面的表现，便不以为意。
“本县欲追查九里村投毒一案的源头，请钱大夫从中协助！”
一听县太爷有吩咐，钱大夫像被锥子扎到了一样，突然从椅子上站起。
看见县太爷眼中疑惑的神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躬身行礼：
“请大人恕罪！大人吩咐，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说话时，他脸色煞白，大颗的汗珠滴滴哒哒往下落，却不敢去擦。
县太爷站起身，吩咐道：“即刻出发，先去查看那几具尸体。”
众差役道：“是！”
九里村没有义庄，所有中毒而亡的尸体都被安置在一座破庙里，村长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壮劳力轮流看守。
县太爷一行人到达那里时，破庙里蝇虫翻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
钱大夫慌得捂住口鼻，可那股尸体腐烂的气味依然顺着指缝钻进他的鼻子里，令他胃里翻滚，几欲呕吐。
县太爷却神情自若地站着，只是取出一方白色帕子掩住口鼻，同时命人依次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草席，以查看死者的情况。
钱大夫不敢怠慢，只能紧紧地在后面跟着。
在掀开草席的一刹那，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钱大夫不防备吸了一口，实在支持不住，转身跑出去对地狂吐。
县太爷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心中作何感想，面上则一丝笑容也无。
“仵作，验！”
话音一落，一直紧跟其后的仵作便应声上前，通体验看一番。
之后，他取下肩头挂着的小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物事来剪尸体的衣服。
死了的人通身青紫，表情狰狞，眼睛大大地睁着，惊恐而绝望。
因为天气炎热，才不过两天，尸体表面已经腐败溃烂，隐隐有小东西在爬。
看到这个情景，本来已经停止呕吐的钱大夫再次吐得直不起腰。
县太爷忙着看仵作验尸，没有去看钱大夫。
倒是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一阵纳罕：
“不是说钱大夫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吐出来的东西全都像是荤的？”
“是啊！咱们普通人都知道生病的时候要少食荤腥，他自己就是个大夫，能不懂这个？”
“哎？莫非他生病是假的？可为什么要装病呢？”
“难道是想避嫌？”
“你就胡说吧！毒又不是钱大夫下的，他为何要避嫌？”
……
听见这些议论，钱大夫身子一僵，慌忙看向县太爷，见他正神色专注地看着尸体，一点儿也没朝他这里看，这才稍微稳住心神。
不过经过这么一吓，他感觉舒服了些，不再吐了。
他赶紧擦拭好衣服上的污秽，又整了整衣冠，再次走到县太爷旁边。
饶是再看到什么难以接受的场面，他也是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发一言，以免张嘴时，那些污秽再次冒出。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仵作验完了三具尸体。
得出的结论皆是：中毒而亡，毒物未明。
县太爷听了，见与丁墨谣说的一致，便没说什么，让仵作继续验看另外五具尸体，自己则移步出了破庙。
钱大夫早就想逃离这个地方了，于是不等县太爷吩咐，麻溜地扭着肥胖身子跟在后面。
县太爷走了两步，似是听到背后的动静，便把头转向钱大夫，问道：
“依钱大夫看，这些人所中何毒？”
“这……”
钱大夫迟疑了一会儿，并偷偷地看了县太爷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目色正定，俨然一副谆谆下问的架势，心中掠过一丝得意。
他心中暗想，看来县太爷还是看重自己的。
不然的话，为何没有请最近出尽风头的丁墨谣，而是巴巴地派人去家里请自己呢？
既然这么被看重，他可得说点什么，一问三不知可不好。
想到此处，钱大夫清咳一声，捋着下巴上稀少的胡须，道：
“回大人，草民认为，此物无色无味，左不过是水云散、雾里花和缥缈汀三种。
“然雾里花虽然药效神速，却只会令人浑身瘫软，不会伤及性命。
“而缥缈汀则是一味助兴之药，更是不会致命。
“故而草民大胆推测，村里这些人中的定是水云散。”
钱大夫一通娓娓道来，见县太爷定定地看着自己，似乎眸色之中更添敬重，心中更加得意。
丁墨谣个小妮子能懂这些吗？
笑话！
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他这个经验老道的大夫？
县太爷郑重问道：
“钱大夫可真是见多识广，不知这水云散可容易得吗？市面上可否买得到？”
钱大夫听了，立即摇头，“一点也不容易，十两银子一小瓶呢！就这还得托熟人才能买到，不然就是一百两银子也没处买去！”
他说完这些，满心期待地看向县太爷，还以为会在他嘴里听到几句赞许，谁想对方脸上的敬重之色瞬间消失，心中便是一咯噔。
县太爷猛地把面色一沉，吩咐道：
“来呀！把钱进给本县捆了！”
“是！”左右差役应声而上，三下五除二，把钱大夫捆了个结结实实。
钱大夫口里直叫：“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大人！”
县太爷丝毫不跟他废话，“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