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从来没这么忙碌过。
哪怕是从前仗着玉树临风，高大威猛，颜如宋玉，貌比潘安……年少轻狂，不知腰子之宝贵，一口气谈了三个万元户，在花丛中流连辗转，险些因严打被抓进去坐牢，都没这两天这么忙。
——嘴皮子都快磨烂了！
但是爽是真的爽。
这种爽，不是生理层面的那种，先是一阵飘飘然，然后就是无尽的低俗、无趣、乏味……
而是精神层面上，仿佛潮汐涌动般一波接着一波，持续冲刷，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那种畅爽。
秦大爷感觉自己现在呼出来的二氧化碳，都带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自从昨天下午发了几条动态，祝贺麓中学子陈泽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某个不值一提的《数学学报》上刊载了篇论文。
他收到的评论、接到的电话，比年轻时候雪花片似的情书还夸张。
每一条，都在恭喜秦大爷，喜获如此优质的生源。
还有人脸皮挺厚，跑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诀，能不能传授一下，有偿的那种。
要不是他真的不会，他还真就答应了！
咳……这个不提，总之，回了一天的消息，秦大爷感觉眼花手酸，却又无比充实满足。
此等快乐，想必胡剑波是体会不到了。
秦大爷摸着胡子，大摇大摆走出校门口。
今天他穿得格外正式，笔挺的中山装，里面打了条蓝色领带，头发特意染黑了，精神矍铄，器宇轩昂，往门口一站，门卫大爷都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自己上次面对强权（陈泽）退缩的行为让几个副校长不满，校方换了新的门卫来顶替他。
等到看清这个新伙计的长相后，门卫大爷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更是大惊失色。
秦老校长居然穿得这么正式！
他轻易可不会穿成这样啊！！
今天要干的人是有多牛逼啊？？
琢磨着要不要先找借口请个假，避开这血雨腥风的战场，门卫大爷就见秦老校长笑呵呵地迎上了一辆黑色红旗车。
车上下来了两男一女，还有一个摄影师。
女人穿着职业装，打扮相当干练，门卫大爷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是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
“好像是在那种不看的时候会想，看了以后又觉得没劲的电视里见过……”
门卫大爷喃喃着，看着秦老校长亲切而友好地引着几人穿过门禁，还特别有绅士风度想帮那个女人拎包但是被拒绝了。
等到一行人过了快十来米，他才猛地一拍脑门。
“那不是麓海卫视的主持人吗？！”
“麓海卫视来学校采访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门卫大爷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来说，这种市级媒体要来学校，他们门卫、保安、乃至食堂大妈都会提前得到通知，提醒他们穿戴整齐，保持办公区域的卫生整洁，别老翘着二郎腿听相声评书、刷抖音快手；食堂组更是要准备得比以往更加丰盛，以免媒体同志想要留在学校吃饭，体验学生们的幸福待遇。
既然没通知，且又有秦老校长领着，想必校领导们都有安排了，门卫大爷晃了晃脑袋，悠然自得地掏出手机，感受年轻人的快乐。
……
“这里就是我们的教学楼，挺洋气的吧？这种风格在当年的麓海市可算是首屈一指，麓海卫视都来采访了两次，当时来的还是那个姓冼的主任，那老弟挺有意思的——”
“他被双规了。”女主持人淡淡说道。
秦大爷痛心疾首：“早就跟他说过要注意生活作风问题，可惜他没往心里去啊，哎，损失了一个好干部，对了，美女，怎么称呼？”
朱晴美目微眨，面前这个老头，真的是麓海中学的前校长吗？
怎么感觉这气质跟书卷气一点都不沾边呢？
该不会是练体育出身的吧？
出门前台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留意这个叫秦守义的老男人，除非是必须要说话，否则千万不要搭腔，也不要较真，他说的话就当个屁，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否则……
朱晴从进台以来到现在，从没见过台长露出过那种表情。
那就像是就着黄连水吃了苍蝇，想吐吐不出来，想拉又便秘的难受复杂表情。
朱晴笑了笑，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
“我们这次要采访的对象，陈泽，现在就在这栋教学楼里吗？”
秦大爷笑道：“可能在，也可能不在，这种学生，我们麓中一向是以兼容并包的态度特殊对待的，就像孔子讲的，‘有教无类’，——那个摄影小哥，愣着干嘛，开始拍啊！”
一直跟在旁边，似乎跟秦大爷很熟的男人笑骂道：“有什么好拍的，我感觉你说的是没用的东西。”
秦大爷看了他一眼：“你别这样讲自己。”
钟勇：“？？？”
秦大爷顿了顿，接着道：“跟很多人比起来，你算是有特长的。”
钟勇忍不住问道：“什么特长，我怎么不知道。”
秦大爷淡淡道：“命长。”
钟勇：“……”
“秦守义，我还以为你这几年退下来以后，一直在修身养性，没想到你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啊。”
秦大爷笑了笑：“混了三十多年，混上了一个副主编，就敢在我面前摆领导架子了？钟勇，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钟勇楞了一下：“梁静茹是谁？咱们市新来的书记吗？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她之前在哪任职呢？”
秦大爷呆滞了：“不是，今天他们是怎么派你来的？”
秦大爷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是老子昨天没说清楚吗？派个机灵点的，懂点事的，过来给老子宣传宣传，怎么派来这么个二傻子。
钟勇也陷入了怀疑：“窦主编说有个简单的采访任务，然后问有没有人认识你，我说我正好认识，就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然后就让我来了。”
秦大爷忍不住说道：“你没想过，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认识我吗？”
钟勇摇了摇头。
秦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麓海日报就需要你这样脚踏实地的老实人，相信你早晚能成为麓海日报的带头人。”
钟勇一下子高兴起来，忙招呼摄影师：“那个谁，先来帮我和秦哥拍张照。”
他转向秦大爷：“秦哥，我之前就听说了，你的话特别灵验，说得特别准，一针见血的那种，我要是高升了，那还真是借你吉言。”
秦大爷呵呵一笑：“一针见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一般是见缝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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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