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周一。
今天是cmo的第二天，天气比昨天好了许多，丝丝缕缕的金色阳光漏过厚实的云层缝隙，轻柔地落在街面上，一扫昨日的阴霾。
经过大半天的发酵，现在四百多名参赛选手都知道了昨天下午有个叫陈泽的大佬已经和燕大签约了。
一方面激发了他们的羡慕之情，另一方面也愈发燃起了斗志，希冀自己今天能发挥好一些，碰到擅长的题目，争取拿到金牌，这样才有保送的机会。
前往考场的路上，尽管陈泽故意卡着点出发，仍旧是收获到了许多人的侧目而视。
“他就是陈泽？”
“是的！我前天还见他在礼堂和曹县的那个曹硕比赛来着，只是……”
“真没想到啊，陈泽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身残志坚，太让人感动了！”
“难怪燕大要提前签下陈泽，多好的一个宣传素材啊，话题我都想好了，#燕大提前录取轮椅少年#，#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我怎么记得昨天陈泽还是站着的？”
陈泽低着头坐在轮椅上，任由自己被方毅老师推着走，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
戴着粉色兔子耳罩的少女慢悠悠地跟着他，时不时地看看方毅，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好想推一下啊……
拜托，坐轮椅超酷的诶！
一定很好玩吧！
而且，帮老伴推轮椅，是相濡以沫相守到老的体现呀！
这也太浪漫了吧~~
嘻嘻˃͈꒵˂͈
夏秋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着零食，不忘给行动不便的陈泽也塞一些。
“多吃点溜溜梅，吃了就没事啦~”
陈泽刚开始还挺感动来着，后来转念一想，这特么不对啊！
他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
还不都是因为夏秋吗！
遥想昨天，他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壮少年。
结果和闷闷不乐的夏秋吃完晚饭回去洗澡的时候，地板莫名其妙非常地滑，以他的身体素质都没能反应过来，瞬间一屁股坐在了光滑的瓷砖上，尾椎骨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那一刻陈泽体会到了，太硬的东西，往往会带来痛苦……
仔细琢磨了一晚上，在看到夏秋的一瞬间，陈泽明白了：
都是这个老六的问题啊！
呵，考试考不过，尽整些旁门左道。
你以为我会因为身体问题不去考试吗！
不！可！能！！
这几个月被你欺压带来的凌辱，那些辗转反侧的难眠夜，那些堆积如山的参考书……
我失去的，这一次要全部拿回来！
陈泽狠狠一握拳。
砰！
“哎呀！”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陈泽怎么摔下去了？！”
方毅老师非常尴尬地摸了摸头：“我走神了，没注意到前面有块石头……等等，这教学楼里哪来的石头啊！”
“陈泽也太惨了吧，祸不单行啊这是……”
旁边的路人同学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把头转了过去，小声议论。
“肯定摔到脑子了吧？太好了……竞争对手-1！”
“虽然他看起来很惨，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笑红红火火韩寒会画画。”
方毅和夏秋一起将陈泽从地上扶了起来，仔细端详他。
陈泽面无表情，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任由他们摆弄他的身体。
额头有点痛，但没事，问题不大，还能继续考试！
“……陈泽，你的头在流血啊！”
方毅大惊失色，急忙找旁边的同学借纸巾，要给陈泽止血。
“不行，我送你去医务室，你这伤必须要检查一下了！”
“我不去！”
陈泽在轮椅上奋力挣扎。
今天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能阻挡我进考场！
我命硬学不来弯腰！
结果方毅压根不理他，推着轮椅就朝教学楼外走去。
“考场不在这个方向，放我下来，我不去啊，啊啊啊啊！”
陈泽作势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方毅看见他的动作，怕他再次受伤，急忙停了下来。
于是，在惯性的作用下，陈泽如愿和地面又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咚！！
“……”
陈泽面如死灰，终于放弃抵抗了，任由方毅将其放在轮椅上，瘫坐不动。
连着两次将陈泽抬起来，方毅也有点气喘吁吁，此时不忘转头对夏秋说道：“你先去考试，陈泽这边交给我了，你不要担心，好好考，知道吗？”
夏秋担忧地看了看陈泽，露出思索的神色，终于痛下决心，把手里的那包溜溜梅全部放到了陈泽的怀里。
“那我先去考试了，老师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啊！”
方毅比了个“ok”的手势，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陈泽仰头，看着缓缓飘动的白云，感受着轮椅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加了那么多点【幸运】，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这……就是天命之女吗？
小统，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你可真蜥啊！！
陈泽陷入emo。
考不了试，就拿不到金牌，拿不到金牌，就进不了国集，进不了国集，就去不了imo——
等等！
谁说去不了考场就不能参加考试的？
陈泽急忙说道：“方老师，你赶紧联系一下巡考老师啊，给我安排一套卷子，我要在医务室做！”
方毅奇怪道：“为什么？你都已经保送了啊，今天的考试参不参加都可以的，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安心养伤。”
“你要是不帮我联系，我回去就告诉秦大爷，你这几天和胡老师天天夜不归宿！”
陈泽也懒得解释，直接拿捏他。
方毅：“……”
十几分钟后，陈泽安坐在轮椅上，面前放着一张课桌。
一名匆匆赶来的监考老师给他发了今天的试题，随后靠在旁边的病床上，悠悠说道：
“做吧。”
这名监考老师打了个哈欠。
他本来上午都没有事情的，只要等吃完午饭去改卷就好了，所以昨晚舒舒服服熬了个大夜。
结果突然喊他来监考，还是单独监考。
单独监考最无聊了，只能盯着一个人看，要是那个人长得好看还好说，长得不好看，意味着要受好几个小时的罪。
监考一群人可就有意思多了，尤其是看他们考很难的科目的时候。
正常的学生做不出来，可能会焦虑得咬手指甲，撕嘴皮，挠头发，转笔，发呆……
大聪明做不出来，就可能会在纸上涂涂画画，默写歌词，甚至用脚打起节拍……
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样子，一场考试就能看遍众生百态，别提多有趣了。
可惜这场考试只能看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个男生。
还长着一副渣男脸。
监考老师又打了个哈欠，出于职业坚守，他打起精神盯着陈泽。
监考多年，学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只是盯了几分钟，他便有些受不了了，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这么大的草稿纸，你咋不往上面写点东西呢？
咋的，纸的质量你不满意？
这几分钟，陈泽只在最开始看了看题目，之后笔就没有停过，一气呵成地在答题卡上写着答案，没有半点思索的痕迹。
就好像他早就见过这种题型，知道这个题型的解法是什么。
但是哪怕知道解法，中间的过程也应该要算一算吧？
全程脑算？
真是离了个大谱……
看着看着，监考老师渐渐直起了身子，视线也从陈泽的姿势转移到了他的答题纸上。
虽说下午就要改卷子了，但他还没看过参考答案。
可当他顺着陈泽的思路逐步往下时，却惊讶的发现，陈泽的做法……好像可行？
不，不能说好像可行。
只能说参考答案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看着看着，监考老师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直往上飙升。
陈泽答题纸上的优美的数学符号，精致的解析过程，堆砌着感性和理性的碰撞，在数与数之间彰显着数学之美……
这种精神上的感觉远比肉体上的刺激要来的强烈，也更深刻。
当他看到最后，看到陈泽将第3题的最终结果写下的那一瞬间，他顿时有种酣畅淋漓的畅快感，就像是跳完了本草纲目操后喝下一大口冰镇可乐的畅爽。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思去看这次监考的学生的名字。
陈泽。
“原来他就是陈泽！”
监考老师瞳孔地震，脑中不由闪过这两天关于陈泽的种种传闻。
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来监考他！
自己居然能来监考他！
他居然还需要被监考？！
等等……不对啊！
监考陈泽干嘛呢？人昨天都保送了，至于在今天作弊吗？
我本来可以睡个懒觉的……
……
这套卷子做完，这届cmo对陈泽来说就算是结束了。
第二天的卷子下午就能改完，但成绩要等到闭幕式那天才会公布。
此后两天是连着的学术报告会，每天两场。
由全国数学理事会专门请来的数学界的新星或大佬，给这批新参加cmo，初次踏足数学世界的小萌新们开启新世界大门。
这些大佬要么先前也参加过cmo，拿过金牌，要么是师出名门，跟随过菲奖得主，入选了“千人计划”。
各个如今都是名校教授级的人物，手下能单独带团队的那种。
他们来给高中生开讲座，内容上自然不会选得过于高深，怕这些初窥门道的孩子们听不懂，进而产生畏惧心理。
但也不会选得过于轻巧简单，因为听讲座的除了参赛的选手，还有各地数理会的会长、秘书长，各个高校数院的教授、数学研究所的副所长等等。
将自己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深入浅出地以讲座的形式公布出去，一方面能寻求资金和政策支持，也能抛砖引玉，找到志同道合的研究伙伴。
大佬1：“求整系数方程或方程组的整数解是数学中最古老又最核心的问题之一，最出名的几个方程包括勾股定理、佩尔方程、费尔马大定理、四平方和定理等等，在这个报告中，我们将介绍现在数论是如何求解不定方程的：分成两个步骤，首先研究方程在同余意义下是否可解，然后再研究方程在任何同余意义下可解的情况下，是否整体有整数或有理数解……”
大佬2：“在数学发展的历史过程中，众多前贤数学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平面几何有很多深刻的定理，比如三角形全等和相似定理。本报告将以此为契机介绍minkowski问题的诞生与发展……”
大佬3：“1895年居里先生做实验发现，磁铁的磁性随温度升高会有相变产生，1920年，lenz提出ising模型，用来模拟磁铁，解释相变现象，今天我们将简述ising模型的发展历史以及近20年来在平面ising模型领域的研究重大突破……”
大佬4：“黎曼zeta函数由欧拉和黎曼引入，群及其表示是对称性的数学抽象，是现代数学和理论物理的重要工具，黎曼zeta函数及其推广与数论和群表示论有密切联系……”
连听两天，陈泽听得是如痴如醉，难以自拔，感觉这几场讲座才是他来星城参加cmo的最大收获。
尤其是最后那场与黎曼函数有关的讲座，本身陈泽就对黎曼函数略有研究，但他个人的研究并不算特别精深，听了这位大佬的讲座以后，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群和特征标的概念是这样的，我之前都理解错了……”
会后，陈泽兴冲冲地冲上去找那名大佬交流了，大佬也很耐心，听了他的问题以后，很轻松地便指出了陈泽之前在理解上的一些偏差。
学习就是不断推翻自己从前的认知，不断修缮自我的过程。
哪怕当下他的想法确实有可取之处，但毕竟还存在时间的局限性。
真理和谬误都能相互转换呢，陈泽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对的。
“……说起来，你的那篇论文我也看了，《广义黎曼猜想下的ζ函数新解》，思路很新颖。”
孙斌勇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种看到从前的自己的感觉。
被目前最年轻的中科院院士夸奖，陈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取巧，不如您刚才说的典型群表示论……”
孙斌勇笑了起来：“我从05年开始就研究典型群，十几年的时间，才在l类函数中取得一点成果，你今年才多大啊，不如我是肯定的。”
“但是你的成长潜力，很惊人啊！”
孙斌勇话锋一转：“这两天有没有学校找你签约？”
陈泽摇了摇头，这两天确实没有嘛。
早在四天前就签完了。
孙斌勇顿时窃喜，哟呵，没想到居然捡到一条漏网之鱼？
从陈泽刚才向他提的那些问题就能看出来，陈泽这个高中生对黎曼猜想的研究也到了很深入的程度，不亚于数研所的一些研究员了。
孙斌勇的研究方向和l-函数有很密切的联系，陈泽现在就对黎曼猜想有这么独到的见解，要是能收入他门下，悉心教导，假以时日，陈泽一定能在全世界大放光彩。
能把陈泽这样一条大鱼都给漏了……这网眼未免也太大了吧！
孙斌勇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跟着我？我现在在浙大做一些基础的研究。”
陈泽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
浙大……也不是不好，但又没有那么好。
“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有人说，真的很建议年轻人考菁华大学，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也行，如果到明天还没有人签你，你就来找我，保底给你一个浙大保送。”
孙斌勇也不勉强，轻松许诺陈泽，也算是结个善缘。
交流结束以后，陈泽才回到座位上，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夏秋提了起来。
“你觉得浙大怎么样？”
夏秋这两天陪陈泽听讲座，每天的睡眠时间长了几个小时，皮肤愈发可见的好了，如玉般皎洁光滑，白里透红，这会儿听到陈泽问她浙大怎么样，顿时心中一动：
终于到这一步了吗！？
陈泽开始和她商量选校的事情啦！
巧蔓说好多高中情侣会在填志愿的时候吵架，要么就是填完志愿就各奔东西，无疾而终。
只有少数人才会坚定地报同一所大学，和恋人一起再度过四年大学时光。
陈泽是想去浙大吗？
唔……也不是不可以啦。
紫金港旁边是西溪湿地，算是景区，应该也会有很多好吃的小吃……
就是那边口味偏甜，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但有陈泽在，吃什么都可以啦。
东坡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
还有新荣记、沃夫冈、解香楼……
夏秋舔了舔粉嫩的嘴唇，眼神迷离，语气坚定：
“Ψ(￣∀￣)Ψ都来一份！”
陈泽：“？？？”
这个夏秋怕是又坏掉了，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