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玠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得了空,捏着她下巴挑起来,让她仰起头看他:“哭什么?嗯?”
她被捏着下巴,表情有些懵,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眼映出他的模样。顾疏渺眼睛周围一圈都红了,鼻头也是红的,像一只被欺负的兔子。
顾玠觉得自己不是人,悻悻地放开了手:“弄疼你了?”
渺渺垂下脑袋不说话。
顾玠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了气,向她倾身过去,想哄她。
顾疏渺不明所以然,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背后正好是一片竹林,她背后抵靠在一根竹子上。
瞬间,竹林哗然,“哗啦啦”响了起来。
她心跳很快。
少年懒洋洋地轻笑起来,笑意皆藏匿于风中:“都要走了,阿姐不多抱一下?”
顾玠说这话时语气吊儿郎当,他长相清冷雅正,笑起来像一只哄骗兔子的狐狸,眼尾上挑,眼角妖痣晃荡着。
无端风月。
顾疏渺却很听他的话,踮起脚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顾玠不知此去经年多久,本是开个玩笑,见她当真,还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他心里像是有一颗石子落到水潭里,激荡起一片涟漪。
他挑了一下眉梢,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配合她弯下腰,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顾疏渺是江南女子的长相,身高不是很高,伶俜瘦弱,娇娇小小一只。少年呢,这个时期长得又快,没一年便窜了许多,渺渺在他面前,甚至没过他肩。
肌肤相贴,传来对方的体温,能闻到少女身上温软的药香。
渺渺因为身体孱弱的原因,体温一直不是很高,搂着他的脖子,温热的体温通过肌肤传来,就像一块冰块遇到烈火,她觉得有些烫,连自己脸颊也带上这分温度,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雨珠拍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犹如一串断了线的玉珠滚落在地,竹林在风雨里摇晃着身肢,又是哗然一片。
她音色带了几分哭腔,软声问他。
“你……还会回来吗?”
二人交颈相拥,顾玠觉得喉管有些痒意,他搂着顾疏渺,突出来的喉结靠在凹下的锁骨里,渺渺感觉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感受到他声带震动,声音却温温柔柔的。
“会。”
渺渺心中的石头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也落了地。她松开了环住他脖子的手,少年脖子也终于得到释放,直起身垂眸望着她。
顾玠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记得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八壹中文網
“嗯。”她答应得很小声。
渺渺低着头,不敢看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很小幅度地拽住他的衣袖的一角。
她心跳得很快,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靠近顾玠,想多看看他。可真在他面前时,她又觉得别扭,也很容易紧张结巴。
顾疏渺听见少年在她头顶从鼻腔里哼笑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像羽毛一般轻轻挠过耳朵。
绯红迅速蔓延至耳朵,她无地自容想要松开手。
可在下一瞬,手腕就被顾玠抓住。
他手掌很大,手指又长,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还让人没有挣扎的余地。他手指上的细茧划过渺渺的手心,很痒。
她分不清是手心痒还是心痒。
二人到了竹苑内,渺渺站在廊下,与顾玠相视。
廊外下着雨,雨珠落到地上,变成一个一个圈圈圆圆化开。
小姚知道顾玠临走,二人要叙一叙,便自知之明的退了下去,退下时无意间扫了一眼二人相握的手,小姚的脚步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她就将神色掩盖下去。
顾玠垂眸,注意力全部在她眼睛上,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一时间没消肿,像一只兔子一样仰起脑袋看他。
他抬手落在她脑袋上,懒洋洋地从鼻腔里哂笑一声:“你别哭呀,你一哭我还真不想走了。”
顾疏渺敢说,前世今生她从没听到过如此直白的话,她不经逗,耳垂像红鸡血,呆呆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玠唇角一勾,笑了:“得,我走了阿姐。”
他是说真的,她像一只兔子,哭红眼睛看着他,他还真的不想走了。顾玠不是没见过人哭,多的是在他剑下求饶的匈奴蛮夷。他一向不喜欢女人哭,觉得吵得人心烦。
小时候最无助时,他哭过,换来的却是众人的践踏和讥讽。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更不会有所打动,甚至让他想起以前那些不堪的事。
这个认知在顾玠看她哭的时候打破。
女儿家哭得不那么故意矫揉,梨花带雨,也算不上有多美。
蠢蠢笨笨的。
让他心里没由来地揪了一下,他见不得她哭。
红色官服的少年转身撑着油纸伞消失在雨帘中,临走时,在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渺渺低头看他塞在她手中的东西。
是一片枫叶样式的书签。
这枚红叶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连纹路都雕刻出来了,很薄,对着光更能看清纹路。红得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
枫叶染上了一层秋的寒意,叶片上的红色无端显眼。
红叶最多情,一语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