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矢混了这么多年，自是看的明白。
他虽不如喜受重用，却也当了好几年了的泾阳县令。每次上计考核，都属于是不好不坏，所以就只能当个县令。若非如此，他此次剿匪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对魏矢而言，就靠剿匪加官进爵了。要不然，他真不会和秦草较真。毕竟得罪个风头无两的奇才，对他没任何好处。
只是看到扶苏后，他就彻底怂了。
扶苏再不受宠，那也是长公子。
山匪是秦草抓的，他有什么资格抢？
要怪，就只能怪他慢了半步。
先前皇帝寿宴，魏矢虽未能参加，但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包括扶苏献上走马灯，令皇帝龙颜大悦这事，他也知道。当时扶苏自己亲口说的，说是民间友人所传。
很多人其实都猜到就是秦草。
魏矢正准备向前作揖，却注意到扶苏那冰冷的眸子。他有种直觉，若是他敢向前半步泄露消息，怕不是得当场暴毙！
“魏君说什么？”
望着态度急剧转变的魏矢，秦草有些懵。好家伙，这变脸变得简直堪比翻书！
仔细想来也正常，毕竟他可是得皇帝赐字，区区个县令难不成还敢为难他？
他要是魏矢，绝对赶紧放人。
“咳咳咳！老夫是说剿的好！”
“……”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敢带人来抢功，就是仗着有皇帝撑腰。
看看魏矢，这不怕的瑟瑟发抖？
魏矢脸上的怒意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旁跟着的县卒也都傻眼了。
“禀县令，这些山匪在嵯峨山，便归我们管！他无故带人来咱们这剿匪，明显是要抢功。此事只要禀明内史，自会……”
“闭嘴！”
魏矢恶狠狠的瞪了眼县卒。
脑袋不要了？
长公子也在左右，这叫抢功？
这叫唯命是从！
闹到皇帝面前，他这县令就不用干了！
“……”
县卒人都傻了。
他们辛辛苦苦来此容易吗？
为的就是能捞点封赏。
结果倒好，全让秦草一窝端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他们捞不到军功，那都是魏矢害得！
魏矢挤出抹笑容，看向扶苏。
“不知少郎君是？”
“咸阳苏氏，苏隰。”
“苏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魏矢咽了口唾沫，心里已经明了。
“原来是苏君，失礼失礼。”
魏矢这态度，秦草也能理解。
据他所知，咸阳苏氏也是了不得的存在。苏角便出自咸阳苏氏，但人家乃是嫡出，把苏隰是吊起来打。
而且苏角可是牛人，为蒙恬部将。现为都尉军二五百主，统帅上千锐士，负责保卫咸阳外围地区。爵至右庶长，比秦草爵位都要高。
当时刚知晓这事，秦草也很匪夷所思。万万没想到苏隰竟还和苏角有关系，而且这小子和他爹先前还想造反？！
咸阳的套路可太深了！
当然，魏矢显然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
苏隰是他的人，魏矢态度能差吗？
能理解，很合理！
……
魏矢表面镇静，心里却是慌得很。
叱嗟！
得亏他刚才没说出扶苏身份！
扶苏化名为苏隰，并且与秦草结交，肯定是皇帝的意思。毕竟没皇帝准许，公子无故可是不得出宫。
而这，毫无疑问是皇帝的意思。仔细想想，皇帝此举明摆着是要让秦草成为扶苏的助力。就如昔日穆公得百里奚，齐威王得管鲍！
嘶……
皇帝莫非要立扶苏为二世？
魏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好似猜到什么大秘密！
难怪皇帝寿宴上，秦草明明献上雍州鼎，到头来却仅仅只是赐爵一级至五大夫。唯一特别的赏赐，也就是皇帝亲自赐字，相当于是对秦草的额外恩宠。
现在看来，这都是皇帝的后手！
别怪魏矢脑补太多。
他这官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甭管做任何事那都是战战兢兢的，稍有差错很可能就会被罢官。京畿有三十六位县令，年年都有县令因为上计不通过被降职的。也有县令因为做错事而被罚，乃至罢官的。
每年最起码有五个县令会受罚！
他要考虑不周，下个就是他！
……
对方给面子，秦草也不会以权欺人。
瞧瞧魏矢，乌泱泱带了好几百人。
他要把山匪全带走，这些县卒怎么想？
这么多年，秦草深知多个朋友远比多个敌人要来的强。官场里面水同样很深，他现在得罪了魏矢，保不齐以后就在暗地里捅他刀子。
况且，这些山匪也很多。
于是乎，秦草笑着走了出来。
“魏君此次劳师动众，就这么空手而归也不合适。这些山匪咱们一人一半，就说咱们一起抓到的。”
“额？”
魏矢都愣了下。
还有这种操作？！
实际上，秦国可没有让功这说法。像在战场上，谁杀的人就归谁，哪怕自己想让都不能让。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伏诛。若是功劳还能让的话，士卒也不用拼命，只要找人搞好关系或者给钱岂不是就能获得军功？
军功不能让，只能继承！
比如张三砍死个敌人，但又被敌人所杀。那么就能让其子嗣继承军功，获得公士爵位。
“咳咳，吾能找到这伙山匪，皆是有赖于魏君。这山匪既是咱们共同抓到的，那自然得分给魏君。”
魏矢双眼瞪直，当即就要答应下来。
好家伙，还有这种好事？
不错不错，秦草还真会做人！
“咳咳！”
扶苏在旁蹙眉咳嗽。
一个县令一个乡啬夫，当我这长公子的面要违反秦律？
当我是死的？！
“小苏，你嗓子不太舒服？”
“刚才喊得……”
“那你回去多喝热水。”
“多谢秦君关心。”
好家伙，秦君？！
魏矢咽了口唾沫，脸上满是笑容。
“秦君客气了。”
“额？”
魏矢捋着山羊胡，认真道：“这些山匪既是秦君顺路清剿的，那功劳自然是秦君。此地虽隶属泾阳县，却也不能抢功。这样，咱们先下山再说。”
“您老真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
魏矢咬着牙挤出抹笑容。
他敢介意吗？
保不齐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不成不成，还是匀些给魏君。”
“秦君勿要客气，全是你的。”
“你说你真的是……”
秦草也不再推辞，免得和上次乌倮似的。
推到后面，结果人直接答应下来。
……
在魏矢护送下，秦草带着山匪顺利下山。
他并未骑马，而是乘坐马车。
皇帝赐他驾三，所以是由三匹戎马拉车。
秦草起初觉得这很浪费，寻思着一匹戎马也够了。但秦禾却是相当较真，还说他有这权利为何不用？
这可是身份的象征！
坐上马车后，秦草便拉开帘布。
“魏君，吾就先告辞。”
“告辞。”
“过几日，魏君可来吾府上做客。”秦草笑着抬手，“今日恩情，草都记下了。若有需要，随时来吾府上便是。”
“哈哈，好说好说！”
魏矢捋着胡须，颔首点头。
这其实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和秦草死磕并不明智。
和他搞好关系，只有好处。
喜的身体越来越差，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不出三年，秦草绝对能成为新的武功县令。到那时，还能巴结他吗？
目送着秦草车队离去，魏矢长叹口气。
“县令，这到手的功劳就不要了？”
“嗯。”
“就因为他是秦草？”
“是的。”
魏矢无奈点头。
虽说很可惜，却也没法子。他或多或少收到消息，说是皇帝严禁廷臣私下接触秦草。如此待遇，自古未有。他当时还奇怪，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现在，他全都明白了。
这明摆着是要给长公子准备班底啊！
瞧瞧这两人关系，简直是亲如兄弟。
出入同乘，以后秦草不得起飞咯？
想想蒙毅，这可是皇帝的心腹大臣！
嘶……
不得了，太可怕了！
魏矢顿觉自己好似自鬼门关前走了遭。
别的不说，扶苏要真追究他咋办？
就冲他刚才以弩箭瞄准扶苏，就足够判个夷三族了！
别说他不知道，皇权可不会讲道理。
只要想杀他，理由还不好找？
……
……
马车内。
秦草看了眼正在打盹的扶苏。
“小苏啊……”
“怎……怎么？”
“你说说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天天这么嗜睡呢？现在都日晒三竿咧，你怎么还打瞌睡？”
“？？？”
扶苏瞪着眼，恨不得一剑捅死秦草。
这话别人问就算了，你怎么好意思问的？
你了不起，你清高！
你这乡啬夫当得可真好啊！
奏疏我写，文书我批，稚生我教……
脏活累活全我干，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
你竟然问我为什么这么困？！
“小苏，不是我说你，你得勤快点。”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啥？”
“承秦君好意。”
“别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秦草拍了拍扶苏肩膀，“你帮我盯着会儿，我先眯会儿。一宿没睡，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咧。”
我……
不准睡！！！
扶苏肺都快气炸！
就在这时，车队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秦草顿时皱眉。
拉开帘布后，却发现是秦牛停了下来。
这家伙哼哧哼哧的想要把马扛起来。
等等……
扛马？！
“老牛，你疯了！”
“我的马脚坏咧！”
“你的是牛脚，不是马脚。”
秦草一本正经的强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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