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听竹居,身子如同被包裹在一团团棉花似的,只觉得到处都软乎乎的。
翠花和翠枝在听竹居外面等她,见她脚步虚浮,也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忙上前将她扶稳了,捏了把汗,小心问她:“小姐,这是怎么了?是王爷不喜欢你买的那些东西吗?”
她摇了摇头,却咬着唇什么都不肯说,只催着两人快走。
一直到了锦绣园,翠枝点了灯,翠花扶她进去,两人才看清楚她脸上的红晕。
好似霞光满天一般,粉嫩莹润,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小姐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翠花说着,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不烧啊。”
顾惜夕脸色古怪地哼唧两声,挥手赶她们出去:“我没事,就是……热。这天,明明都出了三伏了,怎么晚上还一点风都没有?”
用手扇了扇,又道:“翠枝,你去取把扇子给我。翠花,去沏杯凉茶来,越凉越好。”
两人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把她要的东西都拿过来,
顾惜夕便让她们回去睡觉:“都歇了吧,别打扰我,我要写明天说书的稿子。”
等人都走了,她端起茶碗咕嘟嘟灌了一肚子凉茶水,又打着扇子扇了半天,这才觉得脸上的烧意退了几分。
想起刚才独孤御在她身上点火的手段……
她赶紧摇头。
“不行不行,赶紧把书稿写完,了结了此事,我得赶紧跑路才行,不然……”
她心尖尖颤了颤。
不然会怎样?她不敢往下细想。
她提笔写了几笔字,又忍不住想起独孤御说,喜欢她这样的。
脸上又红了红,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难不成,我还得在军中给他物色妾室人选?”
她琢磨了一会儿,完全不得章法,只好先把纳妾的事搁在一旁,继续写她的书稿。
也不知到了几更天了,书案上放了厚厚一摞稿子,她咬着笔杆子,皱眉苦想,又提笔继续写。
屋子里白光一闪,鬼影悄无声息地飘到她的身后,见她正在写书稿,不由得一喜,以为自己又能提前看到《霍家班演义》的第二卷。
谁知吹着阴气翻了翻写好的书稿,就只见开篇写着——美王爷智救落难女,牡丹仙报恩定姻缘。
再往下翻,见那书里写的是,长相俊美的藩王家里时不时就会进一批新的貌美婢女,那些婢女在王府里待上一段时间后,就下落不明了。坊间传言藩王暴虐成性,那些貌美婢女都惨死在他的床上。
传言沸沸扬扬,百姓们谈藩王色变。
直到某日,藩王府上空出现七彩祥云,终日未落,成为当地奇观,百姓们纷纷聚集在王府前观望。
祥云中走出姿容艳丽的女子,凤冠霞帔,流云异香,步步生莲。
女子自言乃是仙界掌管牡丹花的牡丹仙子,因犯天条被贬下凡,化身一农家女子,恰逢敌军抢掠边境,将她抢入军中为妓,饱受折磨,尝遍人间疾苦。
幸得藩王相救,将她和其他无辜女子藏匿在王府中,待风声过去,又秘密送回各自家中。
因怕声张出去引得两军交战,藩王宁可背负残暴骂名,也不肯将自己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今牡丹仙子劫难已满,因念着藩王之恩,愿与藩王结为夫妇,待百年后,二人同归仙界。
百姓听闻,纷纷交首称赞,从此藩王美名远播,敌军敬佩他的仁义,五十年不再犯边。
鬼影轻笑了声:“怎么开始写这种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了?这故事倒是不错,只是落了俗套。”
顾惜夕原本正写字呢,被他这么一吓,一笔就划出了纸面。
她回头看到是鬼影,鼻子眼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小嘴巴撅得高高:“你还敢来?上次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我爱写什么,你管不着。”
“呵,几日不见,你这脾气倒是见长。”鬼影笑着在空中转了个身,轻飘飘落到她对面,“为何要找我算账?我帮过你,你也帮了我,我们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了?你害我被夫君关起来,生了好大一场病,全是因为信了你的鬼话。”
她气哼哼地说道,眉间一皱,“说起来,我一直觉得纳闷,楚王不是早就派徐路明去他庄子上镇压佃农了吗?为何还能让佃农逃出来,混到他回京的车队里告御状?徐路明做事若是如此混账,那楚王也不可能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给他去办哪。”
鬼影挑着眉毛浅笑:“自然是因为,徐家的女儿被楚王冷落,她的父兄心中有气,不肯好好为楚王卖力的缘故。”
顾惜夕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睁大了眼睛,把鬼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唏嘘道:“原来,那天寿宴上,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还说,还说你……”
“是觉得我教你的法子不过尔尔么?”
“嗯。”她点点头,“不过是几个叔叔伯伯替我闹了一场,楚王也没受连累,顶多担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不伤筋不动骨的,实在没必要折腾那一遭。我却不知,原来你这线,放的这么长。”
鬼影定定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那目光柔柔的,像是独孤御,却又和独孤御看她时的眼神略有不同。
鬼影更像是……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
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只愿这一次,他不必像我那时一般,一路走得艰辛。”
顾惜夕不禁好奇:“你上次说,你那时是把楚王一剑刺死在朝露殿的。那你是不是……”
她压低了声音,用嘴型说出那三个字:“造反啦?”
鬼影眼光一闪,并不回答她的话,身形在空中飘了飘,一直飘到她的梳妆台前。
“你给我做的牌位是不是搁在这里?从今日起,你可以出府了,不妨找个机会,把牌位送去寺里吧。”
顾惜夕“哦”了一声,急急火火地跑过去给他拿牌位看:“忘不了,我一直好好收着,哎呦……”
跑的太猛了,膝盖一下子撞到红木桌角上,疼得她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鬼影飘过去问她。
她顾不上回答,卷了裤腿去看伤处。
她昨日就磕到了膝盖,青紫还没消下去,这次正好磕在同一个位置,立刻就紫得发乌了。
“疼——”她吸着凉气,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将将入梦的独孤御一下子醒了。
“杰叔,杰叔。”
他高声喊杰公公。
杰公公披衣进来:“王爷,老奴在。”
“给本王穿衣。去锦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