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时，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毫不吝惜地洒下一池月光，更照的温泉汤子碧波荡漾。
夜里起了风，池边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低声鸣叫，偶尔一只蚂蚱飞起来，震得草叶子悠悠荡荡的。
独孤御抱着顾惜夕下了温泉汤子。
顾惜夕还顾忌着上回她在这里溺水的事，脚趾刚沾上水，就搂着独孤御脖子，脑袋使劲往他怀里钻。
独孤御两只手都占着，只能轻声细语的宽慰她：“别怕。你瞧你都快哭成泪人儿了，泡会温泉，兴许能好点。”
顾惜夕缩在他怀里，闷闷“嗯”了声，手上的劲却丝毫不见小。
可怜的像只红眼睛的兔子。
独孤御没脾气地笑了，只能把动作放得越发轻柔。
他抱着她，先自己靠着池壁，缓缓坐下去。
温暖的池水先是打湿了她的脚，腿，跟着是屁股和腰。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就要往起爬。
屁股底下已经落了实，稳稳地坐好了。
“瞧，这水一点也不深，是不是？”
独孤御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拿了块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给她擦脸。
顾惜夕试探地动了下，感觉到身子下面软软的，伸手一摸，才知道原来他把她放到他腿上坐着。她整个人都被罩在他的庇护之下，无论往哪个方向动，都能看到，或是感觉到他的存在。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吗？遇见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他微凉的指腹在她脸颊上划过，竟让她意外地安心。
她忍不住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他胸口，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地开口：“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小时候了。”
他给她擦泪的动作顿住，声音轻的像是幻觉一般：“都梦见什么了？”
“梦见先皇杖杀了你母妃宫里的所有人，梦见你母妃自尽，梦见你住在一间又破又烂还四面透风的房子里，还梦见你被人推下水，险些淹死。”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那些画面，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很快打湿了他的胸口，“我只是看着，就觉得难受。那些可怕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却都发生在夫君身上，我……”
她的小手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抬起小脑袋，泪眼婆娑地仰头看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难受，想到夫君，我就忍不住难受。”
独孤御放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收紧，又收紧。
他低头，看着她被温泉水熏得粉扑扑的小脸，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被水润过，越发的勾魂撩魄，偏她自己不知道，又是无辜，又是可怜。
他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梦见他小时候那些事。
父皇母妃都已薨逝，就连当初照顾他的两个老宫女，也因为年迈体弱，五年前就相继去世，如今这世上，只剩下杰公公知道他曾经的那些不堪。
杰公公是不会告诉她的。
她从何而知，他不知道，却还是被她的话打动。
“……想到夫君，我就忍不住难受。”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替他难受，会因为知晓了他的往事，哭成这副模样。
他的心里像是被谁扔了颗小石子，涟漪一圈一圈漫开，软的柔得不像话。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睑，将她眼眶里的泪水尽数吸吮干净。
是咸的，又有点甜。
他的吻细密而又虔诚，从她的眉眼开始，一点一吻遍她的脸，最后停驻在她的唇上。
“夕夕。”
他气息不定地喊她名字，一遍又一遍，“夕夕，夕夕。”
喊得那样旖旎缱绻，又添着一丝委屈。
她开始还应一声，后来他喊得多的，她也就明白过来，他只是想要确认，她在他的身边。
她这个名字有那么多人叫过，老爹，哥哥，大嫂……甚至连皇后都这样喊过她。可从没有哪个人能像他这样，把她的名字碾在舌尖，辗转反侧，喊出来的时候，让她的心尖尖都跟着微微颤动。
“夫君。”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在舌尖辗转喊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面目全非。
她咬咬牙，还是吐出来那句话，“夫君，以后，我陪着你，再不让你受一点苦。我要你每天都逍遥快活，要把你小时候没有尝到的快乐全都补偿给你。”
她掷地有声地说着，心里却委顿一片。
走不了了，这下真的走不了了。她辛辛苦苦挖的地道马上都要通了。
可是，一想到若是她逃了，偌大的怡王府，剩独孤御一个人……
只要这样想想，她心里就钝钝的疼。
她小心翼翼问他：“我大哥因为军务上的事烦闷的时候，我嫂子跟他说，让她亲亲，大哥就高兴了。夫君，我若是亲亲你，你会不会高兴，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独孤御：“……自然，会的。”
顾惜夕得了他的准话，便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主动贴上去。
她原只想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就如同他方才那般，轻柔的，细密的，一触即离的吻。
方才她迷迷蒙蒙被他亲了一会儿，心里就觉得不那么难过了，便想起嫂子说过的话，这才问问他，要不要她亲亲他，让他心情好一点？
可惜，她起了头，却控制不了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等到身前衣料刺啦一声轻响，跟着胸前一凉的时候，她才陡然清醒过来。
“夫，夫君……”
她吓得想推开他，推了两下，他纹丝不动。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快速转动起来，口不择言道，“我只是，只是亲一下……嫂子亲我大哥的时候，大哥可是规规矩矩的，不像夫君这样……”
独孤御又好气又好笑。
她主动献吻，他原也想规规矩矩的承了她的吻，可一亲上她樱桃样的口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因为对她的戒心和防备，他忍了一次又一次，怕自己掉进温柔乡里，反中了他人的计。
可今天，他不想忍了。
她说她想到他，会忍不住难受……
管她是谁的人，他只想要她。
他今晚杀了人，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他五脏六腑翻腾不已，又难受，又兴奋。
这种感觉从小巷一直持续到锦绣园，到见到她的那一刻。
在她身边，他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不会因为血腥而亢奋，只是想要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得到她。
他看着被他压在池壁的她，粉嫩嫩的唇泛着水汪汪的肿，发丝散开，有几缕飘在水里，像极了勾人心魄的水妖。
池边全是水，草丛里原本低声鸣唱的虫儿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月亮也像是害羞一般，钻进了云彩里。
只有她，浑身艳得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