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酒瓶子同样摔碎在地上，屋子里顿时充斥着强烈的药酒味。
鬼影见她还在寻着什么要砸，又怕她伤到自己，又无奈她此刻的油盐不进，叹了口气，遁了。
顾惜夕看着流了一地的药酒，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她拿什么擦膝盖啊？
她慢慢弯腰，用手指在地上洒了药酒的地方抹了抹，只能湿个指头尖，就别指望能捞回来一点涂膝盖了。
她只好把目光转移到玉芙蓉膏上。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我还是小女子，偶尔屈一下，没事的。玉芙蓉膏虽然是他的，可腿是我自己的呀。”八壹中文網
便用指头把罐底残存的药膏挖出来，尽数涂在膝盖上，这才躺回到床上去。
脑袋碰到了枕头，眼泪就止不住流出来。
一边流，她一边宽慰自己：“没什么好伤心的。被禁足了也好，这样就没人能来打扰我了。等腿上的伤一好，我就挖通地道跑路，从此天各一边，岂不是更好。”
顿了下，又郁闷道：“谁稀罕吃他儿子的满月宴？我家翠花不比他怡王府厨子的厨艺高？等离开这里，我让翠花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到底是一晚上没合过眼了，之前在气头上，也不觉得困，这会儿回到自己房里，只觉得又累又乏，双眼一闭，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就把自己哄睡着了。
梦里还念叨着：“四凉四热八碟菜，白干老酒烫一壶……”
而锦绣园外面，杰公公看着在他面前缓缓关闭的大门，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
走到府门口时，才发现独孤御的马车并没有走。
倒是林湘，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了？
见他回来，马车帘子从里面挑开，独孤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她怎么说？”
杰公公揣测他口中的“她”，应该是顾惜夕，忙回道：“王妃说她禁足禁习惯了，没哭没闹，自己回来的锦绣园。”
就听见马车里响起一阵磨牙声，又问他：“她还说什么了？不是让你跟她说，想要什么东西，只管朝你开口么？”
杰公公迟疑了下，还是如实回禀：“王妃只说让老奴弄两桶泥浆给她，旁的什么都没要。”
“她要泥浆做什么？”
“……说是要封锦绣园的大门。”
马车里的磨牙声又响起来了，比上一次还要持久。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她既然想封，那就让她封。不只是大门，窗户也给她封死了。”
杰公公没有立刻应下来。
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上次在锦绣园的墙上凿出来花窗费了多少工时，又耗了多少银两？要不要先把花窗的样式让工匠描下来，省得下回还得头疼凿个什么样式的花窗？
又盘算着，上上次把锦绣园的墙封死，找的是哪个工匠？用的是什么材料？要不，这次还找他？让他别跟上次那样封得那么实，干脆就只在面上糊一薄薄一层了事，省的过几天还要砸。
结果他还没盘算清楚呢，独孤御那边又开口了：“也别全封死了，留一扇窗给她。”
顿了下，又问：“她给本王纳的那三个妾室呢？”
“都在各自院子里待着，平时并不怎么走动，本分着呢。”
马车里又是一阵沉默后，再次开口：“既然她们无所事事，那就打发她们去陪她打牌吧，省得她闷坏了。”
杰公公答应了一声，又想起一事，很有些担忧：“就怕三位姨娘嫌弃王妃手气太好，不肯舍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月例银子，去陪王妃打牌。”
“让她们去，输了算本王的。有不去者，杖毙。”
“是。”杰公公赶紧吩咐下去。
顾惜夕睡到下午睁眼的时候，就听见翠枝禀告说：“三位姨娘在院子外面等小姐打牌，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她懒懒地翻了个身：“不打。让她们都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翠枝去而复返，神色古怪地开口：“小姐，三位姨娘不肯走。她们说，她们是奉命打牌，请小姐不要为难她们。”
顾惜夕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奉命打牌？”
“就是……王爷吩咐的。姨娘们说，王爷令她们来陪小姐打牌，若是不从，立刻就要杖毙。杨姨娘说，请小姐看在她苦练十数载，寒暑不歇，这才练就一身舞艺的份上，保住她这条小命，日后小姐若想听歌看舞，她和李姨娘随叫随到。苏姨娘也说，请小姐看在她家中老母和幼弟的份上……”
“好了。”顾惜夕止住她的话，用手使劲按着太阳穴，“我去还不行吗？回头你跟苏氏说一声，让她换个说辞，家中老母幼弟的，我都听烦了。再说我给她赎身的时候都查过了，她八岁那年家里遭了蝗灾，一家子逃难路上都走散了，她是活不下去才自卖自身去了绣坊，哪里还有老母幼弟？不过是看我年纪小，想多哄点月例银子罢了。”
她打早上回来，精神就一直恹恹的，又谁都不让问一句，只闷头睡觉。这会儿提起苏氏来，虽是抱怨，话里却多了些精神气，翠枝听了，心下暗喜，忙道：“奴婢回头一定告诉苏姨娘。小姐可想吃点东西？”
顾惜夕点头：“想喝碗小米红枣粥，要熬得稠稠的。”
“好嘞。”
翠枝给她在墙边摆了个椅子，她便坐下来，眼睛透过墙上留的小洞看牌，时不时再伸手出去摸牌。
过了一会儿，翠花把小米粥端过来，她吃了两口，却摇头不想吃了：“没什么胃口，不吃了。”
翠花想劝她再吃一点，被翠枝拦住。
“你看桌面上。”翠枝指了指墙外头的牌桌。
翠花扫了一眼，吓了一跳：“小姐的赌注呢？刚不是堆得跟小山似的？”
“全被三个姨娘赢去了。你瞧三个姨娘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个个装的愁眉苦脸的。”
“小姐怎么会输？这些年，小姐跟谁打牌不是赢？也就输给过王爷，后来也赢了一次。”
翠枝微微摇头，满脸担忧：“只怕是，小姐自己不想赢。”
果不其然，才打了不到四圈，顾惜夕就输光了她的筹码。她将面前的牌推倒，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不打了，我没钱了。你们去跟王爷复命吧，就说我家底都输光了，往后，戒赌了。”
杰公公把三个姨娘的话转述给独孤御。
咔嚓。
他生生折断了一根笔杆子。
墨滴到纸上，毁了一副刚刚写好的字。
“戒了？好啊。本王从不养闲人，让那三个妾去仿着她的字抄写《女则》《女诫》。皇后那边每日要交的字帖，她一张也不许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