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里，怡王府诸人便经常能看到顾家二郎扶腰插胸的，不是抱怨床板硬，硌得他腰疼。便是嚷嚷着被褥不够细软，磨得他皮子疼。
还经常看到顾二郎挽起裤腿袖子，露出他那被“硌得”青青紫紫的痕迹。
初时，顾季泰十分在意，还因为此事跑去找顾惜夕理论了两回，
直到一日，他收账晚归，在怡王府门外撞见了顾仲泰和一美貌女子举止亲密，拉扯不断。
他那近来十分柔弱不能自理的二哥，正顶着一张紫红色的面皮轻声细语同那美貌女子说话，声音轻柔的和他印象里的二哥判若两人。
也不知说了什么，那美貌女子娇羞地瞪他一眼，翘着兰花指在他胳膊上轻轻掐了下。
昔日能手劈石锁，能舞流星锤，还练过铁砂掌的二哥便哼哼唧唧呼起痛来。
引得那女子慌成一片，忙好声好语地宽慰他。
顾季泰：“……”
他记得这附近有家茶水铺子，他得赶紧过去泡壶菊花茶，好晾凉了洗眼睛。
顾季泰的眼睛洗了没几日，贡院大门重新打开，顾家三郎再次步入其中，开始了新一轮的会试。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除了顾家三兄妹送他之外，顾惜夕还在贡院门口注意到了另一架马车。
十分的简陋，停在不起眼的地方，在人流如织的贡院门口，若不是她有心，根本注意不到。
苏氏一身蓝布碎花袄子，低调又干净，靠在车辕上，痴痴地朝贡院里头望了许久，即便贡院大门都关了，依旧舍不得离开。
顾惜夕惆怅地摇头叹气。
孽缘啊，这真个儿是孽缘啊。
一个月后，怡王府的大门再次被报喜的衙役拍响：“恭喜贵府顾老爷讳叔泰高中一甲第一名！”
一甲第一名！
她三哥竟然中了状元！
顾惜夕整个人都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操心别的，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便往顾叔泰的小院跑。
路上撞见闻讯赶来的独孤御，喜得她抱住夫君的脖子就吧唧吧唧地亲上去。
“中了中了！我三哥中状元了！这次我们顾家的祖坟当真是冒青烟了！”
见她如此欢喜，独孤御也舍不得提醒她，顾叔泰还要得了殿试第一名，才是真真正正的状元。
不过想来近日困扰昭泰帝的头疼事和从前差不多，顾叔泰殿试不说中状元，进翰林院是绰绰有余的。
果不其然，半月后，由昭泰帝亲自主持的殿试上，顾叔泰对答如流，字字句句都合了昭泰帝的心意，御笔一挥，圈中了顾叔泰的名字。
只是最终，在确定前三甲的顺序时，昭泰帝和身为主考官的凌阁老发生了分歧。
按照凌阁老的意见，顾叔泰御前奏对沉稳有度，条理分明，可见其确有才华，当定为第一名的状元。
昭泰帝原本也心仪顾叔泰，可当他看到“镇国公府”四个字时，面色便沉了下去。
“那个顾叔泰，是镇国公的第三子？”他不可置信道，“镇国公的儿子，竟有读书识字的？”
其他两个副考官呵呵笑起来：“回圣上的话，的确如此，听说是因为这个顾叔泰体弱，无法学武，镇国公便为他延请了先生。如今他能高中，也是镇国公府为我大齐，为圣上效忠的另一种方式。”
昭泰帝越发的心烦了。
若单单是镇国公的儿子也就罢了。烦就烦在，镇国公府，和怡王府做了姻亲。
据他的眼线回报，独孤御和镇国公那个小女儿如今可是好的蜜里调油一般，害得他日日夜夜担心镇国公手里的十万顾家军就要成了独孤御手里的筹码，如今再添个顾叔泰入了文官之流。
难不成，他的文武百官，都要为独孤御所用吗？
可他这点私心却不能当着臣子们的面道出来，毕竟镇国公府为国效忠的名声，可是好几代镇国公用鲜血和尸骨堆出来的威望。
若是说出来，反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心胸狭窄。
“顾叔泰仪表堂堂，正适合做朕的探花郎。至于这状元人选嘛，就由原来的一甲第二名递补上去吧。”
昭泰帝发了话，这一年的殿试名次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凌阁老欲要为顾叔泰争上几句话，被两位副考官悄悄拉住，微不可见地冲他摇摇头。
皇榜公布的那日，昔日的帝师凌阁老遥遥站在皇榜前，摇头叹气了好一阵子，为顾叔泰惋惜，也为他昔日的学生，如今的昭泰帝惋惜。
他比顾叔泰要早几日知道，昭泰帝已经亲自拟好了官职，顾叔泰这位状元之才未能入选翰林院，而是一考中便被外放到穷乡僻壤做知州去了。
也不知这文质彬彬的后生，受不受得了商州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听说那里民风彪悍，百姓们时常不拿官府当回事，附近还常有土匪骚扰。
之前朝廷派去商州的命官，不是剿匪时下落不明，就是实在受不了，宁愿放弃功名，将知州大印挂在衙门门口溜之大吉。
竟使得商州三年无知州，乱得不成样子。
他身为臣子，不敢妄自揣测帝心。可他身为这一届的主考官，本届学子便都是他的门生故旧。
他着实为顾叔泰担心，盼望着镇国公府的这颗文曲星可不要早早陨落了才好。
凌阁老独自担了好半晌的心，直到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到了皇榜前。
“芳儿？”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芳儿，芳儿回来了。”他不顾年迈的身躯，疯了一般朝着那抹身影跑过去，期间不知道被来看发榜的人挤倒多少次，他也不管不顾，只直直盯着那个人，生怕一眨眼睛，她又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最终，他顶着一身的尘土，狼狈地站在她身后，还未开口，已老泪纵横。
“芳儿，你，你到底是回来了……”
顾惜夕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也没在意。
直到那人又喊了好几声“芳儿”，她才意识到……
“咦？老人家是在喊我吗？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芳儿。”
与她同来的顾叔泰认出来凌阁老，见到恩师灰头土脸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扶过去：“凌阁老，您这是怎么了？”
凌阁老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顾惜夕身上。
他认出来眼前的女子正是怡王妃，他甚至认出来她腰间的玉佩，正是他在凤仪楼门口见过的那块。
他忙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半晌也没摸出来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来，情急之下，干脆撕掉半片衣袖，咬破食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大名，颤抖着递过去。
“怡王妃日后若是在京城中遇到什么难处，可让人将这个送来驿馆。老朽一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顾惜夕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半片衣袖，没忍住，好奇问他。
“老人家，你送我这个，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断袖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