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僵着脸，浅浅“嗯”了声：”……算是吧。提前说好，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我同你说话，可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了。”
鬼影认真点头：“自然。我做下的那些事，原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你恨我，怨我，甚至不愿见我，都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
他明明是对着顾惜夕说的话，可她就是知道，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大约，这句“对不起”，已经在他心里重重压了两辈子了。他没能找到机会和那一世的顾惜夕说，如今说给她听，却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没有经历过那个顾惜夕的苦，自然体会不到她彻骨的痛，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原谅伤害她的人呢？
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
顾惜夕的目光落在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灵位上：“我赶你走的这些天，你便是附身在你的灵位上？”
“正是。”鬼影点头，面上倒没见怨色，反而见她肯开口问他，眉间多了抹放松，“我本是这世上一抹孤魂，天地之大，可惜，并无处可去。你既不肯收留我，好在，还肯为了供奉灵位。我附在另外上，日夜受庆云寺香火朝拜，倒不至于立刻魂飞魄散去。只是，若是日久天长如此，恐怕不出三两年，这世间便再难觅得我的踪影了。”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他自己能感觉到，跟在顾惜夕身边，时常能见到独孤御，受活人独孤御体内的生魂滋养，他的魂魄便能更壮实些。
若他一直附着在灵位上，远离顾惜夕，远离独孤御，待他现有的魂魄一点点消散干净，便再难有魂魄重聚的机会了。
说来也是奇怪，庆云寺是正经的寺庙，供奉着西天佛祖，本就是佛家圣地，他这抹孤魂却可自由进入，别说是出入供奉是灵位的地藏殿，便是大雄宝殿，面对着塑了金身的三世佛，也不会伤他分毫。
让他都不免怀疑，庆云寺里供奉的，是三尊假佛。
他在庆云寺里待了这许多天，听和尚们诵经都快听出耳茧来了。
今晨寺里突然闯进来许多侍卫打扮的武人，进了山门后便直奔地藏殿，将满殿供奉的灵位都扫落到地上，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他的灵位。
那些人拿着灵位就走，庆云寺的小沙弥过来拦住他们的路，质问他们抢走他的灵位做什么？
被那些侍卫们大力掼在地藏殿的青石板上，额角磕了个大洞，鲜血直流。
好在，寺里的方丈略通医术，侍卫们离开庆云寺的时候，小沙弥的血已经止住了，脸色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总归人是没事的。
那时，他便看出来了，这是宫里面不知收到了谁的检举，特意派了侍卫来庆云寺寻他的灵位。
其实鬼影也疑惑着。
正常情况下，除了顾惜夕，谁也瞧不见他的样子，没想到今日从灵位上现身，想要给皇后一点教训时，却被皇后看到了他的模样，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趁着这会儿皇后被吓傻，鬼影伸长了胳膊，苍白指尖在皇后额间一点，就见他指尖上多了抹昏暗的细丝，半透明，散发着极微弱的光。
不同于他身上纯白的光，皇后额间那抹细丝散发的，是一丝极淡的，阴嗖嗖的灰光，光线流转之下，偶尔还夹杂了丝不干净的血红色。
“原来……如此。”
鬼影十分嫌弃地甩甩手，皇后额间的绿光便消失不见了，“竟让我猜中了。”
顾惜夕却看不到那抹绿光，蹙着眉头问他：“你在做什么？你点皇后眉心干什么？难不成，你准备点化她？”
鬼影摇摇头，脸上已有了几分笃定：“验证下我的猜测罢了。看来，我刚才说的并不全对，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身上没有凤气护体是真，这后位本就不该是她的。我说错的是，她并不是应死之人。”
“不是应死之人？意思是，她阳寿未尽么？这不废话吗？她要阳寿尽了，怎么还会活生生坐在这，刚才还威风赫赫地说要把我浸猪笼呢。”
“浸猪笼？”
“对啊。”顾惜夕想起这个就来气。
此刻她虽身处地牢中，却陡然生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勇气来。
自然，这份勇气，是鬼影给她的。
鬼影闻言，朝着皇后阴恻恻地笑了：“大齐历朝历代，即便嫔妃和命妇犯了再重的罪，一切也都依据律法族规行事，而无论是大齐律，还是独孤一族的族规中，都没有浸猪笼一说。皇后如何知道这个的？莫不是，你就是因此而死的？”
“你，你胡说！本宫，本宫活的好好的，如何会死？你，你这个邪魅，本宫定要找个得道高人来收你，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皇后咬着牙恨道。可在场的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巨大惧意。
比她刚见鬼影时，还要怕上几分。
顾惜夕便知道到，鬼影这是说对了。
她听大嫂讲的故事多，自己也写书，在这种事上头，脑子就转的快，略愣了片刻，她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口：“你，你是借尸还魂？不对，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嫂子那里有一种故事类型，叫什么来着？对了，重生文！”
她在脑子里对号入座了下，越发确定皇后是重生的了，不免陡然生出些恨铁不成钢之感。
“别人重生，你也重生，怎么别人重生都是挽回错误，避免重蹈覆辙，你重生就只会搞事害人呢？这跟我大嫂讲的不一样，你，你还是别重生的好，快膈应人的。”
“闭嘴！”皇后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若不是你娘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顾惜夕蹙眉，不满道：“你自己心肠歹毒，关我娘什么事？我娘都死了十几年了，你还要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吗？”
“怎么不关她的事？凭什么她能做皇后，能接受天下人的朝拜，而我就不行？我到底比她差在哪里？她不就是，长了张狐媚子脸吗？凭着那张脸，上辈子，她勾引圣上，又是写诗传情，又是溺水肌肤相亲的，逼着圣上亲自上凌家求亲，娶她做亲王妃，后来先帝宾天，圣上登基，她便成了皇后。而我，我却只能嫁给徐冲那个变态，日日受他的折磨！凭什么？”
顾惜夕都听呆了。
鬼影说，眼前的皇后是抢了别人的后位，她还以为指的是姚贵妃，却原来，抢的是她娘亲的后位。
可，若是娘亲嫁给了昭泰帝，那她爹呢？她爹怎么办？
还有她四个哥哥，还有她自己……
那他们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