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直勾勾地看着鬼影，眼里满是期盼。
鬼影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心里难免悲痛。
她对独孤御的爱意不加遮掩，甚至于，就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说出来了。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真的看懂了她。
她实在不会藏心事，爱，就肆无忌惮地爱。恨，就痛痛快快地恨。
她爱憎分明，从不会藏着掖着。
所以，他那一世，她对他，从来就没有……爱过。
他留她在身边越久，便只会让她越恨他。
可笑的是，这样浅显的道理，他竟然到了现在，成了鬼，守在她身边这么许久，才终于悟到。
从前他真是异想天开了，还以为只要把她留在身边，慢慢的，天长地久，她迟早会看到他对她的心思，会一点一点破冰，甚至会有爱上他，哪怕只是浅浅的喜欢的机会。
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心中悲痛得很。
只可惜，顾惜夕这个心思耿直的女人丝毫察觉不到，见他迟迟不答，忍不住又催问一声：“鬼影你怎么不说话？你能感知到夫君在做什么吗？我想知道他此刻好不好？他所谋之事，是否还顺利？”
鬼影愣愣地听了，沉默半晌，才缓缓摇头：“不知。他离得太远，我……感知不到他。”
顾惜夕有些失望。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像鬼影是个银样镴枪头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原本就对他不抱什么期望的。
“那好吧，你回去好好待着，养你的魂魄吧。”她懒洋洋道，“近日都要赶路，颠簸得很，我乏了，先歇着了。”
说完，竟是不再管鬼影如何，合衣躺到床上，睡着了。
鬼影痴痴地看着她的睡颜，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竟一时没有离开。
他守着她，守了大半夜，山野间的小破客栈，门窗关的不够严实，月华透过窗户缝隙洒在地上，洒在他身上，让他原本半透明的身影看起来越发单薄的许多。
他浑然不觉，抬手轻抚她额边碎发，仔仔细细看着她皎洁如月光般的眉目。
从前活着的时候，他没有机会，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如今死了，成了只能守着她的魂魄，反倒有了这样难得的机会。
自然是怎么也看不够的。
“若是一开始，在我那一世，便能信你，宠你，什么都依着你，该有多好。”
鬼影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追悔不已。
活着的时候，那些被他强行按压在心底，甚至扼杀的情谊，在他死后，回到她身边以后，便如雨后的杂草一般疯狂冒出头来。越是在她身边待得久了，就越是发现，这世间女子纵有千娇百媚，能撩拨他心弦的，却只有她一人而已。
可惜，这一世的她，不再是他记忆里的她了。
她眼中看到的，心里念着的，都是独孤御，也从来没有他。
越是看她和独孤御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他就越是难受。
原本，这样的甜蜜，他也有机会尝到。可他偏生，错过了，再也得不到了。
他毁了她一世，黄泉路上，恐怕她连他的面都不想见到，或者，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吧。
正如她所说的，但愿来生，再不相见。
鬼影痛苦又执着地将他那一世，和顾惜夕的点点滴滴从心底翻出来，掰开来，揉碎了，细细地回忆。
是痛苦，也，不乏有些甜蜜。
毕竟，他还记得她许多事。
总比，从未相识要好得多。
他就这么自虐了一整夜，直到鸡叫时分，方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空中飘了两圈。
却发现自己的身子透明了许多。
他还没从伤感中彻底走出来，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自己现身了一晚上，累了精魄，这才变得透明些，便渐渐隐去，养他的魂魄去了。
顾惜夕则在鸡叫第三遍的时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忙洗漱一番，换了粗布短襟宜行动的衣裳，匆匆下楼去了。
李依依已经在等她，也是一脸倦容。
顾惜夕问过她昨晚的情况，知道她也没睡好，心里有几分抱歉：“是我拖累嫂子了。”八壹中文網
李依依笑起来：“瞧你这丫头，怎么嫁了人，就真把自己当外人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又指了指被乳母抱着的奶娃娃，笑道：“他倒是能吃能睡的，跟你大哥一个样，是个皮实好养的娃娃。”
顾惜夕凑过去瞧了瞧，她的小侄子刚刚睡醒，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肉乎乎的小脸蛋，一张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来，可爱极了。
她忍不住伸了根手指头逗弄他，反被这小娃娃抓住了手指头，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真可爱。”顾惜夕羡慕极了。
李依依把她的手从奶娃娃手里解救出来，宽慰她：“有什么好羡慕的？等你和妹夫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比这皮小子更可爱。旁的不说，就妹夫那长相，你大哥跟他一比，啧啧啧，一看就是女娲娘娘偷懒甩出来的泥点子。像妹夫那样的，才是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儿呢。”
顾惜夕也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边笑，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听说，小娃娃是夫君种到肚子里的，也不知道夫君到底学没学会怎么种娃娃？
早饭是来不及吃的，只跟掌柜的要了些干净的水和大饼，酱菜之类的，带到马车上，边赶路，边随便对付着。
新换的马车疾驰在越发破落的小路上，急匆匆朝着南面商州的方向而行。
如此又赶了两天的路，到了第三天，按照事先的规划，今日她们会到达一座大镇，镇上有码头，到了码头以后，弃车乘船，一路顺流而下，速度比马车快了一倍不止，如此一来，不出三日，就到商州地界了。
只要到了商州，就能和她三哥、四哥汇合。
再等些时日，待她爹和大哥助独孤御打个首战告捷之后，也会赶去商州。
镇国公府会将商州纳入羽翼之下，以商州为大本营，在此招兵、买马、募粮，源源不断地给独孤御的军队送过去。
她爹和大哥有多年来募兵、练兵的经验，三哥有商州地方官的威望，四哥有银钱上的支持，还有二哥……
嗯，大概，二哥会为他们赢得月国公主的芳心支持吧。
总之，这一战，顾惜夕觉得，独孤御这一方，有八成的胜算。
只要她和李依依到了商州，便可高枕无忧了。
自从出京之后，她们这一路都十分顺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变故，便在今日登船，南下商州的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