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开战以来,朝廷军便鲜有打胜的仗。就像是一团烂泥,硬扶他们上墙的时候,不但粘不到墙上去,还要弄污一大片。
昭泰帝每日看着那些军报,气得脑仁嚯嚯地疼。
几乎每日都要在朝会上发一通脾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真是养了一群废物?啊?”
“堂堂朝廷军,竟然打不过乱臣贼子的乌合之众?尔等,都是做什么吃的?”
“朕的精兵呢?朕的精锐呢?调朕的精锐来,朕命令尔等,不出十日,拿独孤御的项上人头来见朕!”
……
朝会上,谁敢吭声?
可全体噤声之下,不代表朝臣们心里就没有些别的想法。
什么精锐?这大齐国最精锐的军队,不就是镇国公带出来的顾家军吗?
且不说顾家军驻扎在千里之外的边塞城,还要防备着突利国,便是昭泰帝真的要调兵遣将,也不可能调镇国公一手带出来的顾家军,去打镇国公的女婿啊。
再者,怡王殿下手里的,怎么就是乌合之众了?那些投奔怡王殿下的地方军,哪个不是驻守一方的正规军?
更何况,怡王殿下手里握着的,可是先帝遗诏!
得遗诏者,才是大齐的正统继承人!
换句话说,此刻,在朝臣们眼前的,高高在上的昭泰帝,才是他口中的乱臣贼子,是谋朝篡位!
若不是一家老小都身在京城,身在昭泰帝的掌控之下,他们早就去投奔怡王殿下了,才不愿背负着窃国之贼的骂名,伺候乱臣贼子呢。
这些朝臣们心里无比羡慕那些当初,比不上他们,被他们排挤,不得不外放去做官的同僚们。那些人便没有他们的顾虑,听说,早早地就投奔了怡王殿下。
唉,如今的京城,只许进,不许出,早早就宵禁,街上更是到处都是昭泰帝的密探,谁也不敢议论一声,日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便如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利刃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斩了自己的脑袋。
想到日后等怡王殿下攻入京城中,还要疑心他们冥顽不灵,一心想着昭泰帝,这些朝臣们就觉得冤枉极了。
于是乎,朝会上,告病假的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后来,竟是一大半的朝臣都“病了”,卧床不起,不得不在家中“养病”。
昭泰帝岂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干脆,直接下旨,让宫里抬着步撵到各位朝臣们家中找人,抬,也有把那些”重病“的朝臣们,抬到他昭泰帝的朝堂上来。
这下子,那些称病的朝臣们可慌了神。
若是被抬去朝堂上,昭泰帝喊了太医院给他们瞧病,可不就露馅了吗?
没病,也得弄出点病来了!
于是乎,有人大晚上去冲了冷水澡,有人去药铺买了巴豆,有人忍着恐惧爬到了房顶,眼睛一闭,从房顶上踩空摔了下来。
也有人对自己下不去手,狠心吩咐家丁,让拿棍棒,生生打断自己一条腿。
总之,病得五花八门,花样繁多。
等他们被抬去了朝堂上时,往日里严肃的朝会上满是伤员病号,完全不像是开朝会,倒像是战后的伤兵营。
昭泰帝站在丹陛之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人。
这便是他的朝臣,是他的大齐了。
一时间,酸楚、愤怒、无奈、心酸、绝望……
各种情绪一起涌上他的心头,化作一股热流,直冲喉头。
“噗嗤”。
昭泰帝喷出好大一口鲜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倒下去了。
这下好了,连皇帝都病了,朝会彻底解散。
病来如山倒。
昭泰帝的病来势汹汹,十几个太医轮番来瞧过,也没有一个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昭泰帝这是小病,自己能治,包好。
尽管太医们个个都嘱咐皇帝“圣上好好休息,莫要神思太过焦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大家都跟约好了似的,瞧完病,便急匆匆地回去了,转头就告了假,跟屁股后头被火烧似的,生怕走到慢了,就出不去宫门了。
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唯独昭泰帝自己不肯信。
他缠绵病榻上,不忘一连吩咐许多命令。
“向各地,发勤王诏书。”
“去,去发明旨,独孤御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镇国公府助纣为虐,一律格杀勿论。有敢阻拦、窝藏者,视为同党。”
“商州……镇国公一家都在商州,他们在商州屯粮,招兵买马,只当朕不知道?传旨,迅速调集十万大军,围困商州。就算是围城,朕也要把商州围个水泄不通,看他们还怎么屯粮,怎么招兵,怎么买马!”
“护国公呢?招护国公来,朕给他兵符,让他去、去领兵,杀敌!”
……
他的贴身太监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他:“圣上,护国公刚刚过完八十大寿,奴才还代表您,去给他送了贺礼呢。瞧那样子,护国公连走路都颤,更别说披甲上阵了。”
只怕,那上百斤的铠甲,能活活把上了年纪的护国公给压死。
昭泰帝十分不甘心。
可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有哪些武将可以放心大胆的让他用了。
实在是因为,顾家祖祖辈辈都扎根在军营里,如今大齐的武将里,根本挑不出来几个跟顾家完全没关系的武将来,就算有,也早早得了他的信任,被他委以重任,或是担着守卫皇城的要职,或是刚刚顶替了镇国公,去驻守边塞城去了。
武将虽多,竟是个无人可用的局面。
想到这境况,又是一股甜腥涌上心头,昭泰帝再次吐了血。
昏过去之前,他还是做了指示:“让威武将军迅速赶往商州,领兵,挂帅。边塞城……边塞城就给他他的副将暂为看守。“
说完,昭泰帝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但他的指令,还是以圣旨的形式,从宫中迅速传到了边塞城。
顾惜夕赶去商州的时候,恰好就是十万朝廷军向着商州集结的时候,如蝗过境的大片军队切断了必经之路,所有沿路经过的商队、百姓和难民,都被这个庞大却群龙无首的军队给阻拦,食物和货物一律扣押,男的抓去充军,女的么……
得到消息的难民,谁还敢去商州?立刻掉头,往别处逃难去了。
顾惜夕也不敢再靠近商州,可她没了方向,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也不知难民中是谁喊了一句:“与其去商州,不如,大家都去京城啊。天子脚下,富的流油。那些官老爷们手指头缝里露一丁点出来,就够我们活下去了。”
立刻有许多人响应。
顾惜夕眼前一亮。对啊,可以去京城。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已经搜寻过怡王府,知道那里已是空壳子的昭泰帝绝对不会想到,她,顾惜夕,在辗转了两个月后,又杀了个回马枪,跟着难民们混进了京城里。
决定了,就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