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为了让朝臣们更加担心被禁军“请”来宫里的女眷们,皇后格外开恩,允许各家府上派人,来给被软禁在乾阳殿里的朝臣们送饭。
各位大人们面对着熟悉的食盒,想着音讯全无的爱女发妻老母,心中难掩悲痛,一面提起筷子,一面等待着来送饭的家人开口。
各个都以为会听到诸如此类的消息——
“母亲年事已高,受不得牢狱之灾,还请大哥看在母亲生养你我一场的份上,就,从了太后娘娘吧。”
“夫君,咱家女儿自小体弱,你又不是不知,不过是点个头的事,你,就从了吧。”
“父亲,母亲是您的发妻,为这个家操劳半生,任劳任怨,如今又被父亲所累,生死不明。父亲若实在拉不下脸面,那,就让儿子来……”
……
他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有的准备好了屈服,准备含泪点头。有的则打好了腹稿,决意搭上一家老小的前途性命,也不肯屈服在皇后的淫威之下。
谁知,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
“大哥放心,母亲已被怡王妃所救,虽说受了些惊吓,还亲自走了许多的路才回到家中,不过喝了两杯安神酒后,已经好多了。还因为走得太久,腹中饥饿难耐,午膳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饭,进得十分香甜,午觉也睡得好。家里的大夫瞧过了,说母亲一切都好,最好往后,每日都能像今日这般,多走动走动,于身体有益。”
“夫君,女儿回来了,是怡王妃,怡王妃救了咱家女儿!女儿说,跟着怡王妃爬地道委实好玩,一回来就闹着让府里的工匠也在院子里挖几处地道供她玩耍。只是地道一时难以挖成,这会子正由几个丫环、乳母陪同,在假山上钻来钻去呢,瞧那模样,倒比往日里活泼开朗了许多。菩萨保佑,早知道怡王妃能治女儿的顽疾,就该早去怡王府拜访才是。”
“父亲,母亲已经归家,还特意让孩儿转告您,从今往后,若您有半点对不住怡王、怡王妃之处,她就与您和离,绝无二话!父亲,您也不想孩儿都这般大了,还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归宁外祖家,让孩儿被他人嘲笑吧?就算是为了母亲和孩儿,也请您千万坚持住,不要助纣为虐,不要和皇后、淳王等人同流合污啊!”
……
眼泪都酝酿出来的诸位朝臣们:“……”
虽然不知道怡王妃是怎么做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些女眷全都救走的,但,不得不说,不愧是怡王殿下的媳妇,好生厉害!
哦不,或者应该说,怡王殿下既然是怡王妃认可的夫君,想必的确有过人之处。
如此看来,皇位,舍怡王其谁?
等到了傍晚时分,皇后又特许各府家人们来送了一次饭,心里估摸着,大约时机成熟了,便又来了次。
这次,她直接连珠帘都升了,站在朝臣们面前,笑吟吟问他们:“诸位爱卿,尔等考虑的如何了?”
“考虑好了。”
立刻有人站出来。
皇后心头一喜,微笑着等那人带头向自己和淳王叩拜。
谁知那人却将脖子一梗,朗声道:“娘娘若要立淳王为帝,就请拿出先帝遗诏来。若是拿不出来,便是矫昭称帝!”
“对,淳王矫昭称帝,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誓死不承认!”
“臣愿拥立怡王殿下为帝,怡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人挺身而出,应者云集。
到了后来,整个乾阳殿里,竟掀起了一片支持独孤御称帝的声浪。
明明这里是京城,是皇宫,是最应该一起声讨独孤御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整个大齐,第一个建议、拥戴独孤御称帝的所在。
“疯了!你们都疯了!你们都妻女老母,都不管了吗?”
皇后笃定的面具破裂出许多裂缝来,她明显是慌了,言行间再不见母仪天下的端庄和沉着气度。
她就像个普通妇人,还是个众叛亲离的妇人,无措,恐惧,愤怒……把一切过错都下意识推给别人,觉得全天下都负了她,全天下都逮着她一个妇道人家欺负,委实不公。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慈孝吗?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连自己的妻女老母都不管,宁愿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吗?你们,算什么男人!”
“那么,皇后你呢?”朝臣中,有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或者惊讶,或是畏惧,或是担心地看着他徐徐走向皇后。
“凌阁老?他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已经致仕了吗?”
“他是皇后的亲爹,这么说,他是来给做说客的?”
“唉,凌家的风骨啊,也抵不过权力的诱惑。”
“我大齐读书人的脸,都要被凌家丢尽了。”
……
皇后面上一喜,忙迎上去:“爹……”
话音未落,凌阁老便抬起手,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不敢!我凌宗,不敢有你这样的女儿!”
皇后都被打懵了,茫然了一瞬:“爹,你怎么……”
凌阁老冷笑起来:“我混在送饭人中,进这乾阳殿,只是想当面来问问你,你妹妹凌悦,她是怎么死的?”
皇后脸色一变:“哀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结果,又挨了个大耳光。
凌阁老没有留情,两个耳光都卯足了劲。
他一把年纪了,声音却依旧如洪钟般响亮:“你嫉妒亲妹,算计她,甚至毒害她,不贤!你为先帝所不喜,嫁入皇家,未能替皇家开枝散叶,不忠!先帝后宫寡淡,子嗣不茂,你不说替先帝充掖后宫,反而忙着和贵妃争宠,不德!你几次三番意图加害怡王妃,不仁!你身为长辈,却从未照拂过你的亲外甥女,不慈!你当众顶撞我这个老父亲,不孝!”
“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慈不仁,不贤不德的妇人,根本没有资格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更,没有资格做垂帘听政的太后!大齐的朝政若是被你这样的人把持,那才是我等做臣子的悲哀和失职!我,凌宗,第一个要弹劾你,因为你,不配!”
凌阁老字正腔圆,步步紧逼,说得跟连珠炮似的,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刀子,生生在皇后的心尖上剜肉。
偏她还不能反驳。
他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若她反驳,那就坐实了不孝的指控。
可若是不反驳,就坐实了不忠、不慈、不仁、不贤、不德的罪名,更加不划算。
皇后几乎是立刻判断出得失,含泪为自己辩解:“父亲一向偏爱五妹妹,现在,也要为了五妹妹,来指责哀家,舍弃哀家吗?那怡王妃不过是五妹妹的小女儿,和父亲之间还隔着一层,哀家却是父亲的亲女儿啊,父亲要为了一个顾家女,舍弃凌家女吗?“
谁知,她这波惨一卖,凌阁老直接翻了个白眼。
“和夕夕比?凭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