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释心怀 春泥做成春模样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明文高兴之余心里始终放不下的是钱的问题,虽然上次和爹上街里买鱼的时候爹已经告诉他不必担心。但明文的心始终不能着底,他不知晓老爹压箱底的钱包里究竟还有多少钱,够不够自己结婚用的。洗完脚后,明文将洗脚水倒掉,往被窝里钻时不尤得轻叹一声。杨自厚一天到晚吵吵拔喊的看似粗线条的性子,难以给孩子们母亲般的温暖,但知子莫若父,他却最懂得儿女们的心思。明文的一举一动他早看在心里,不尤得发问:“你老哎声叹气地干咋呀?”
明文还略带着不好意思,声怕哪句话不对又惹得老爹大喊大叫,搅得东西两屋都睡不着觉,在他的印象中爹爹说话时和气的时候真是太少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发问:“我寻思——咱家——求礼有钱吗?”
“那玩意你担啥心。”
杨自厚的的一嗓子足以唤醒东西两屋入睡家人的好梦,明文就知道非得如此不可,禁了一下鼻子,无奈地说:“这事你喊啥玩意呢?你别把我爷吓醒了。”
杨自厚喝完了那句也自知不馁,必竟钱财的事要慎之又慎,不被外人听见为好。于是他又立马压低了声音:“钱财的事你老操心啥,上回我不告诉你不用担心吗?一千块钱没有,三百快钱手再没有还完了呢?眼瞅你到相对象年纪了,钱我早攒好了。你别看我买个自行车。”
明文听了心里释然,如同在千君家门外等候,最后李清华出门来说亲事定下了时一样,终于可以一身轻松了。接着旁边明婉说:“大哥,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我看见爸往箱子底下藏可多钱了。”
明文笑了笑说:“我在外面干活,咱家有多少钱我真没理会,还是你这个小管家经心,啥事你都知道。”
其实杨自厚往箱子底下藏钱的时候,从来都是背着孩子们的,男孩子整天在外面干活或是疯耍,真不易注意到此事,至于明婉整日在家经管着家务,小公主没有当成,倒是有了小管家和小保母的熟练业务,故此老爸的一举一动都牢牢在其掌握之中。杨自厚忽尔又用谨慎的口吻对明文讲:“你一天别老跟这帮小孩子嘻嘻哈哈的,你没注意你那丈母娘和他那大儿子不咋是心思吗?没听你李婶说给千君介绍的对象里面城里人都有。咱们算啥,人家啥人没见过,得多加小心,让人家挑出毛病来,到时你老丈母娘给你小鞋穿,你还能受了,一时整黄了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明文想说既然害怕人家黄了这门亲事,那今天下午在大伙面前你那样的大吹大擂干啥玩意呢?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因为他知晓如果他那样说出去的话老爸很有可能还会搅得大家不得安宁。其实明文自己在伙伴面前也没少显摆。于是明文乖乖地应允了父亲的告诫。第二天明文继续蹬着自行车往十里八村送信,杨自厚则挑着扁担去门前壕沟内随便挖了几筐土,在园子前靠近柴垛旁边的一小堆麦杆垛旁捧抓了一小撮麦杆,扬在挑来的几筐土上,拿着铁锹翻拌均匀,在土堆中间扩了一个适当的储水坑。然后咣铛一声放下锹,提了水桶去井沿提水。和风伴奏,雀莺于园角的绿树上送来曼妙的晨歌。暖日明霞用她无限的情热呵护着山河与大地,乡村儿女多情,伊人更是多情。明婉跟随在杨自厚身边,老爹呵责一声:“别跟着我,我上井沿打水去。”
放下水筲,杨自厚问明婉:“屋子收拾完了吗?”
明婉站在老爸挑来的土堆旁,说:“收拾完了。”
杨自厚将水斗放进井里,边摇辘轳把边说:“哪天让你老叔上生产队整点报纸去,给墙糊上,亮堂亮堂。”
一连提了三桶水,将储水坑倒满,浸泡之时杨自厚又去老爹的东屋取来了洋叉,小婉有滋有味的站在土堆旁边说:“爸,我就愿意看你脱坯,可好玩了。”
杨自厚拿出了谆谆教诲的态度:“你得看这活怎么干的,将来过日子也是能手,啥活都会干,能找个像样的婆家。”
小婉理解地点头。又问老爸:“这里面放麦秆干啥呀?”
杨自厚耐心地解释说:“放点麦秆给这泥都能连一块堆,结实。要不地等坯干了容易两半,更不用说人在炕顶上扑蹬了。”
看着老爸和起泥来熟练而满含劲道,铁锨和洋叉并用,翻锨倒个,仿佛在演练什么精湛武艺一样将那一小堆泥和好,明婉看得跃跃欲试,直对老爸说:“爸,让我试试呗!”
杨自厚谢绝了小婉的好意,直言道:“你整不了,别整身上泥。”
和完泥杨自厚上屋从墙旮旯拿出坯模子来,近三公分厚的木板打制的矩形框架,长约四十公分,宽二十公分,厚度在十公分左右。先选了一处平坦的地将坯模子放好,杨自厚欲去屋中取水瓢,这会儿小婉却先从屋中把半个大葫芦割制的水瓢从屋里拿出,小跑着送了来。二婶也挎着细榆条编制的满精制的小筐出来,手中拿着半截镰刀头,随后赶出来。对明婉说:“大闺女,跟二婶上山上挖曲麻菜去呀?”
小婉将水瓢递给老爸,回说:“我不去二婶,我和小妹在家看我爸脱坯呢!”
说完便又欢跑着来接刚从西边耳屋中推门出来,正揉着睡眼往这边走的明月,“老妹,快点过来看爸脱坯呢!”
小婉拉着明月的手再次来到老爸身边。二婶假装生气地抱怨说:“那你早上起来跟我说你要上山的,竟他妈扯蛋。小闺女家家的你老看和泥干啥,崩一身泥。”
说完挎筐走出大门。杨自厚此时已经用水舀子将坯模子四周晕上了水,以防脱好了坯后模子不好拿。这会儿早在窗户底下晒罢多时阳光的杨福山来到泥堆跟前,拿起洋叉便要收泥,按理说杨福山虽然六十多岁,不过收上几叉子泥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杨自厚还是执意劝说:“你上墙边给我哄孩子去吧,爹!”
其实除了哄孩子看家做饭等简单家务之外,家里家外一应体力活杨自厚已经不让老爹去做,但杨福山一应事物却还是放不下,能做的要做,不能做的也试着做,既便自己不去做也要亲眼看着,问询着,这样心里放心。杨福山在窗户底下搂过小婉和明月,大黄狗也在一边用脑袋倚蹭着老爷子的胸前,杨福山轻抚着大黄的脑门,让它去一边。大黄便乖乖地爬在杨福山的身边。杨福山将明月搂在怀中,一见到两个孙女他便欢喜得眉开眼笑,爱不择手。他贴着明月的小脸问:“老孙女,你三叔呢?”
明月在爷爷的脸上亲了一口,说:“三叔在屋里找夹子呢?”
“找夹子干啥呀?”
明月想了想说:“打耗子。”
杨福山轻抚着明月的小脑袋,像太阳公公一样含笑着。大沙丘孩子的嬉闹声习惯地声声传入耳中。眼前燕子在照常轻灵地飞上屋檐,这次见它嘴里还衔着一根三公分长的细柴草。听见西边的小耳屋房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 ,不待门合上,屋檐上的‘小黑鸟’便嗖一声飞进屋内,站在房梁之上继续为自己的屋子舔砖加瓦。高个子的杨自博背着手走出房门,手里还提着两盘夹子。“大哥,今个不没啥要紧紧事吗?”
杨自厚正叉了两叉泥放在坯模子里,问老三:“你干啥去?”
“那啥,求礼不还早着呢吗?你要没啥事我上山上去打鸟去了,二哥说他家园田地头壕沟里有野鸡在那出溜,我去看看去,二哥正在地里铲草呢!”
杨自厚还是犹豫了一会儿,说:“先没啥事,你走吧。”
自博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天空的明霞,叹了句:“这家伙,今天真热。”
须臾便走出院外。杨福山和蔼地哄问明月:“老孙女,你不是说你三叔拿夹子打耗子吗?”
明月也笑着哄爷爷:“我以为三叔要打耗子呢!”
说完得意地将小脑袋贴在杨福山的脸上。而此时同样是在爷爷身边依偎的明婉则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在脱坯的老爸身上,杨自厚用手只随意的三两下便把泥紧紧地塞满坯模子楞角,随后将多余的在模子中央和边缘隆起的泥草重又收回到模子中,杨福山这会儿又叮嘱说:“用泥抹子!”
其实老爷子的话是多余了,杨自厚这一双手早在生产队里练就出来,那一双大手轻轻从坯模子上抹过,羊草泥便在模子中被抹得溜平。接下来便是小婉最爱看步骤,老爸轻劲地将坯模子抬起,一块棱角分明的水坯子便做好了。接下来一块又一块的坯痛痛快快地脱好。明婉蹲在水坯子旁不住的观看,剩下最后一块模子里泥已经放好,杨自厚上屋喝水的功夫,明婉终于有了一试身手的机会了。他也学着老爸的姿态脱起坯来,弄得满手泥,到最后她也终于如愿地挨了老爸的一顿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