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的冰箱，不知何时塞满了食材。
苏荷见他把鱼肉蔬菜一样样从冰箱拿出来，问他，“晚上要来很多人吗？”
江铭套上围裙，洗了洗手，“就我们两个。”
苏荷“哦”了一声，“我们两个吃不了那么多。”
“年夜饭丰盛些，来年才会圆圆满满。”
苏荷对他略带迷信色彩的观点不置可否，踮脚取了另一个围裙。
江铭余光扫见，支使她去客厅看电视。
苏荷不依，“我的厨艺比不过你，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你做饭的水平，好意思说厨艺？”
苏荷揪着芹菜叶，不乐意地道，“谁夸我煮的面条好吃的？”
“唔。面条煮得不错。”
还是当初那个评价，苏荷鼓了鼓嘴巴，好奇地问他，“你在国外那么久，怎么对中国的传统节日这么热衷？”
江铭抬头看她一眼，手法熟练地把斑鱼拆分骨肉，片成薄薄的双飞片，“十几年没过了，怪想念的。”
“你离开的时候，应该还在收压岁钱吧？”
江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把话题转到她的身上，“现在还能收到压岁钱吗？”
“爸爸妈妈一直都有给我压岁钱。”
“你不在他们身边，家里应该少了很多热闹。”
苏荷把择好的青菜洗干净，放到框里沥水，“他们很忙，顾不上这些。”
别人家在热火朝天迎接新年的时候，她的父母依然在忙工作。
别人家的厨房，充满了妈妈的味道，她家的厨房冷冷清清，像售楼部的样板间。
阿姨年三十要回家过年，这么多年，他们一家三口的年夜饭都是在外面吃的。
她理解他们的工作性质，可是，心中难免失落。
热闹是别人家的，团圆倒像是一种形式。
她语气中的落寞，江铭感同身受。
脑袋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苏荷收回伤感的思绪，“干嘛？”
“别偷懒，把平菇撕成条。”
苏荷抹掉额头的水渍，愤愤地道，“周扒皮。”
江铭勾了勾唇，喜欢她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处理完配菜，他也基本把肉类处理好了。
苏荷擦了擦手，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买吉兆糖了没？”
江铭抓了两下牛肉泥，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没买。”
“啊？”苏荷有些失望，“小年夜怎么能没有吉兆糖，我去超市买一包。”
江铭忙拦住她，“骗你的，右边第三个橱柜里。”
“讨厌。”苏荷故意撞他一下，打开他右手边的橱柜，“藏这么严实，忘了多可惜。”
酥脆甜香不黏牙，吃起来嘎崩嘎崩的，苏荷小心地接着掉落的碎渣，“我小时候经常藏零食，后来忘记藏在哪里，等发现的时候，都过期了。”
江铭闷笑一声，“你那是藏东西，我这是放东西，不一样。”
“收纳狂。”
他好像不喜欢视线范围内有太多东西，厨具整齐地收在柜子里，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客厅茶几上除了遥控器和烟灰缸，什么都没有；果盘和水杯在距离客厅很远的餐桌上，整个家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
“你不觉得麻烦吗？常用的东西放在顺手的地方才方便呀。”
“我觉得很方便。”虾线清理干净，他把虾肉洗了洗，撒了些佐料在上面，“东西放的到处都是，碍手碍脚。知道为什么你住的地方看起来那么乱吗？就是因为用过东西随手乱放的坏毛病。”
苏荷蹭一下从流理台上跳下来了，“当初谁夸我的房间温馨舒适，巴巴地求着我帮他设计家居摆设的？”
江铭把她拽到身后，免得油星烫到她，一边给排骨挂淀粉下锅，一边开口道，“眼光不错，习惯不好。”
苏荷嗤鼻，心说，你那习惯可以称为怪癖了。
他火候掌握得特别好，排骨炸的金黄金黄的，香气四溢，苏荷禁不住感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的好厨艺不做饭，可惜了。”
江铭“哼”了一声，不接她的话。
苏荷笑眯眯的，“不说的话，谁也想不到你这双手是舞刀弄枪的。”
“灶王爷面前不能乱说话。”
苏荷吐舌，“人要勇敢的面对过去嘛~”
江铭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块羊排，“到外面玩去，别在这添乱。”
“呼…呼…太好吃了，”刚出锅的羊排，外酥里嫩，堪比饭店的水准，苏荷赞不绝口，忍不住又拿了一块，“你是不是新东方毕业的？”
“什么？”
“哦，对了，你在国内那会儿新东方还不出名呢。你跟谁学的厨艺啊？”八壹中文網
蒸锅“叮”地一声响了，江铭掀开锅盖，梅菜扣肉的酱汁味儿瞬间盈满厨房，他看了看菜色，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没人教我，吃不惯国外的东西，自己瞎琢磨，慢慢就会了。”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苏荷突然有些心疼，“那时候是不是很辛苦？”
江铭手上动作顿了顿，继而把葱姜沫倒进锅里，快速翻炒，“不辛苦。”
她迟迟没再说话，江铭感觉不对劲，正要回头，背上突然一暖。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上拎着锅勺，僵硬地站在那里，忘了动作。
“怎么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转头想要看看她，她的双手紧紧箍在他的腰间，他只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
“你的心跳好快。”隔着薄薄的羊毛衫，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乱了节奏。
“我很紧张。”
不晓得是不是胸腔震动带来的错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苏荷微微翘唇，“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你紧张什么？”
江铭笑了笑，拉开她环在腰侧的双手，把她拉到离灶火远一点的地方，认真地道，“因为是你，所以紧张。”
“傻瓜才会信你。”嘴上这么说，潜意识里对他的话却是不无怀疑。
江铭噙笑看着她，“嗯，傻瓜相信我。”
“你！”苏荷恨恨地踩他一脚，拿着剩下的半包吉兆糖去客厅看电视了，“菜要糊了！”
往锅里快速倒入可乐，成功地解救了险些报废的鸡翅，加了些佐料，把火调小，由着它慢慢收汁，江铭跟着来到了客厅，在她身边坐下，“要开饭了，少吃点糖。”
苏荷专注地看电视，看也没看他，倒不是不想理他，而是不好意思看他。
江铭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在旁劝导，“害羞什么，懂得关心人是好事。你心疼我，我很高兴。咱们中国人讲究含蓄美，其实，感情这东西，含蓄不如直接了当的好。”
苏荷鼻子哼了哼，嫌弃地把他推开，起身往二楼去，“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有个单位找她要陈市长座谈会的讲话稿，她今天没顾上发，刚刚突然想到这件事。
江铭在她身后宠溺的笑，“赶紧忙完下来吃饭。”
苏荷蹦蹦跶跶上楼，随口应了一声。
书房干净整洁，占了一整面墙的大书柜，满当当地塞满了各类书籍，乍一看，颇像那么回事。
两分钟发完邮件，她捞过书桌上的经管书，随意地翻了翻，看到不少地方有折痕和标注，有些意外。
原以为书房是拿来装门面的，没想到他真得有在用功读书，不禁来到书柜前，仔细研究起他的藏书。
大部分是经管类，还有一些军事、哲学、法律、心理学的书籍，其中，不少是英文原版图书。
指尖在一本本书籍上划过，大部分没有拆封，她自言自语地念着封皮上的书名，最后抽出了第二层书架上的《道德经》。
良买深藏若，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苏荷微微翘唇，他也崇尚难得糊涂么。
翻了几页，她把书放回原位。
最上层的书架，基本都是英文原版书籍，她仰着脖子辨认书籍名字。
除了几本享誉世界的名著，其他的，都是军事方面的。
视线划过《时间简史》旁的蓝色铁盒，苏荷目光微异。
那个破旧的饼干盒和书房一点也不搭，边角的漆有些脱落，饼干品牌虽然还在，但早已换了标识。
她知道他那个年代惯用饼干盒之类的东西收纳回忆，但保存到现在，实在有些落伍。
“还没忙完？”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苏荷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的。”
江铭捏她的脸蛋，“你自己出神，怪我？”
苏荷娇嗔地横他一眼，指着那个蓝色盒子，调侃道，“放这么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老人家？”
江铭拉下她俏生生的指头握在手心，惩罚似的捏了捏，“笑话我？”
“疼~”
江铭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安抚地亲了一口。
苏荷脸颊发热，推搡他一下，眼神狡黠，“里面装的什么宝贝？珍藏到现在，不会是初恋情人写的情书吧？”
沉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消失在眼底，江铭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大方地道，“自己看。”
苏荷气恼地掐他手心，“你故意的。”
明知道她够不到！
江铭闷声笑了，“行了，我帮你拿。”
小个子也要有骨气，苏荷脸一扭，“不想看了，无非是一些老掉牙的东西。”
“小孩儿似的，”江铭捏捏她的鼻子，牵着她的手下楼，“那就吃饭吧，等你想看的时候再看。”
“那时我也不求你，自己搬梯子拿。”
“好~”
糖醋排骨、酥炸羊排、可乐鸡翅、糯米莲藕、耗油生菜、清炒芥兰、米酒汤圆，热腾腾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浓白的火锅汤底，飘浮着几颗红枣，热腾的翻滚着，水汽萦绕。
客厅的电视在放映新年专题，单听声音，便能想到红红火火的热闹场面。
苏荷早已忘了方才的小插曲，晃动着筷子，蠢蠢欲动。“可以开饭了吗？”
“吃吧。”江铭拿了红酒和白酒，问她，“要喝哪个？”
苏荷想也不想，选了白酒。
江铭拿不准她的酒量，给她倒了一瓶盖那么多，苏荷指尖戳了戳酒杯，“舍不得你的好酒啊？”
江铭眉毛挑了挑，又给她斟了点，“喝多了别撒酒疯。”
苏荷鄙视地看他一眼，“这话我要对你说。”
说话间，门铃突然响了，苏荷放下筷子，“是不是阿文？”
江铭拧着眉头，不悦地起身，苏荷怕他不给人好脸色，忙起身跟了过去。
确如她所言，敲门的是张文。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