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风面无表情的将沈可缓缓放到地上，孟筠见状捂着嘴笑道，“哟，舍不得？”
沈可低着头，小声道，“孟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儒风的脸色不自然的黑了黑，偏沈可低着头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李儒风周身的温度一降再降。
就在温度越来越低，沈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时，一只手掌托住了沈可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来，细细端详着。
沈可抬起眼睛，看着面前和她四目相对的孟筠，不过片刻功夫，她感觉孟筠的手掌抖了抖。
接着是孟筠不敢置信的声音，“怎么会？”
“怎么会……”孟筠喃喃着，眼前沈可的这张脸渐渐模糊起来，孟筠眯了眯眼睛，居然失去了冷静，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李儒风反问了一句，“怎么不会？”
“这怎么可能呢？这个灵，分明是个残缺的灵，是个资质奇差的灵，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她说的那个她，一身高贵的业火几乎可以焚遍天下，肆意从容那般绝妙的女子，怎么会是现在这样畏畏缩缩连话也不敢说的模样？
现在的沈可，就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孩子。
就连沈可自己都没有发觉，其实自己的状态比之还活着时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是原本的一个箱子，将没有用的泡沫抽了出去之后，现在空空荡荡的，本来还应该有东西填充进来，但是却什么都没有。
孟筠不过是想看看，想看看这个一言一行都可以叫李儒风情绪大变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么一端详，却联系到了另外一个神，那个本来已经死去了数千年的神。
沈可一头雾水的站在两位真神中间，听着他们的话题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是自己。
李儒风的眼睛像是一汪水，透过沈可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悠久的过去，过去的某一个时刻的沈可。
“她终有一天不会再是这样残缺的模样，她会成为完整的她。”
“不会！”孟筠满头青丝忽然一根根的变成了白发，她的周身刮起猛烈的罡风，“这不是她，她不会是这样，她怎么能是这样？”
李儒风皱了皱眉，在孟筠周身暴烈的气泽将要把沈可撕碎的前一刻护着沈可逃离了那里。
或许是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太过突然，沈可竟然没有恐高，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孟筠发狂般的瞬间摧毁了自己的屋子，将周围的一切粉碎为齑粉。
那原本貌美的蓝衣女子此时变成了一位苍老的妇人，她的周身是各种事物粉碎后的碎末，环绕着她快速的旋转着。
沈可看着这变故，下意识的问李儒风，“孟婆，原来是这么来的，孟姐姐会变成老婆婆？”
李儒风点点头，打横抱着沈可，在虚无之处站立着。
“她这个模样，你也要记住。”
沈可忽然明白了李儒风先前的意思，他的意思其实是想说孟姐姐会有几个样子，每个样子都要记住。
又想起之前说要来见孟筠时，李儒风说过的那句，“她有时是我朋友。”
是不是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孟姐姐其实不是师兄的朋友。
那这个时候的孟姐姐……
一声尖利的惨叫声传来，那包含着痛苦挣扎与不安的惨叫声让沈可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怎么了？她看着很痛苦！”沈可看孟婆浑身都在颤抖着，抱着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那凄厉的惨叫声正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
“那是众生的痛苦！”李儒风的脸上也有怜悯，“她本是一个普通的仙灵，将自己的本源和奈何桥绑缚在了一起。”
“她渡化众生，承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怨恨离别，有时会有些承受不住，就会变成这样，失去理智常性。”
沈可觉着有些心疼，“为什么众生的痛苦，要让她一个人来承受？”
“可可，没有什么事情是毫无缘由的。”他们二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孟筠，李儒风缓缓道，“她是在幽冥司这秽气缭绕之地修成的真神，千万年来，她是第一人！然而，这幽冥司不过是创世神用三千秽土垒起的监牢，这里，不该有神明的。”
“那座奈何桥是由创世神亲手造的桥，经过轮回天道前最后一条关隘，罪恶的灵不能经过那里，会掉进忘川，化为脓血，流进九幽。”
所以……
沈可泪流满面的看着孟筠，耳边是李儒风的讲诉。
所以，孟筠将本源束缚在奈何桥上，取忘川水煮孟婆汤洗刷灵魂中的罪恶，叫他们忘掉过往重新开始，叫他们安稳的度过奈何桥。
只是，这样违背了创世神的初衷。
创世神原本是想要善良的灵永久的存活下去，他缔造神界和三千世界，替飘荡的灵魂造出躯体，是为了让他们永生。
那时，灵魂不论转世多少年都还会保留自己的记忆。那时，世上的人不知善恶，不知痛苦。
可是，秽气的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
除了神界，几乎再没有一片净土。
不断的有灵被污染，不断的有灵掉进忘川，不断的有灵死去，不断的有灵变成怪物。
创世神说，“所有一切的罪恶都应该消弭，所有被秽气污染的灵魂都不配得到永生。”
这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孟筠那时，还只是一个小仙，陪着神明们来这幽冥司察看九幽的状况。
九幽之下，是幽冥司这座监牢的根本，幽冥司其实就是为了镇压九幽的一个存在。
九幽外是厚厚的结界和仙障，然而那时，创世神坐化不久，众神人心惶惶。
这一任的神主，便时常叫他们来察看着九幽的动向。
孟筠就在这群人里，她只是区区一个小仙。
想要成为神明其实很难，孟筠死后就成为了仙人，修行了许多年，许多年后还只是一个小仙。
她的前辈们说，她没有出生在好的时候，是后生的灵。
在她之前的前辈们，在创世神悟道之时，那时天地间到处是缭绕的仙泽，天地法则被创世神一条一条的播散开来，只要有点灵性的灵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仙，甚至成为神！
他们一行向冥府的冥帝报备过行踪后，沿着忘川河，经过奈何桥，一路去往九幽。
奈何桥上，不断的有被秽气污染的灵掉进忘川，孟筠停下脚步，拉着她的师父问，“创世神为了保护灵体，创轮回让这些灵体转换身体长久存活。授大道，让他们修成仙，甚至修成神，可为何又造了奈何桥，杀死这些灵体？”
他的师父也是个唯唯诺诺的小仙，看前头的神明们走远，怕追赶不上，着急的应付道。
“不过是一些堕落的灵，沾染了秽气，原本就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孟筠还拉着他的师父问，“除了神仙界、创世神悟道之地，秽气几乎遍布了三千世界，再这样下去，普通的灵都会死去。”
“可是……”他的师父皱了皱眉，“那干你什么事，又干我什么事？”
“死的不过是这些没用的灵，又不是你我，纵然他们都死去了，咱们还活着就好，管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