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魏梓安身后的孙卫济偷偷瞄了眼前面人挺拔的后背，朝身后摆了摆手，那名太监抹去额头的汗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退后两步，再退两步，见太子转了弯再见不到，这才转身飞也似地离开去宫门前传话。
一盏茶之后，被称为丁四的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被带到了议事殿，此刻殿内除了总管太监孙卫济与幕僚姜永丰外再无第四人，就连打扇子的小宫女也被遣了出去。
可殿内却并没有夏天该有的炎热，相反透着丝丝阴凉。
丁四半年未见太子，此刻再见，那种由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畏惧半点未消，才入殿便扑通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丁四，这个时候你回来做什么？”坐于主位的太子此刻面上并没有刚才在廊檐下对下人那般的温和，更没有一丝丝的笑意。相反他的脸上满满的戾气，面白如玉的脸，修长的手指，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太子服在阴凉的殿内令人不寒而栗。
丁四低下头不敢看那张熟悉的脸：“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说完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何事，说，你该知道本宫的脾气！废话一个字都不要让本宫听到。”魏梓璃摆弄着手中的杯子，微不可查地抬头朝丁四看了一眼。
“那孩子，参军了。”丁四的声音几不可闻，透着一丝绝望。
“什么！”太子嚯地从主位上站起，“荒唐，一个女子，如何参军！”
“她留了书信，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说罢从怀里掏出那封陆晏潇留在南阳府费县陆夏方家中的信。
孙卫济上前几步从丁四手中接过皱巴巴的纸恭敬地递到魏梓璃手上。
魏梓安瞥了一眼纸上的几个字，蹙眉，这什么破字！
“她为何要替父从军？”
丁四道：“应该是不忍见家中唯一男丁被征兵，留柳氏在家中被人欺凌，所以才会想到这一出。”
“半年了，你怎么办的事。够蠢的，既然事情已经做好，何不早点除掉，空留到现在，惹下这么多麻烦事。”
幕僚姜永丰听到此刻，抬手阻止丁四的回话看向魏梓璃不急不缓道：“太子殿下息怒，在乡下杀个人确实不容易，闹不好会引起官府注意。云阳王这段时间一直在南阳府附近，若是被他知道了反而不妙。”
魏梓璃冷哼一声：“死一个村姑，他还会插手？老五这是闲得慌！”
姜永丰笑而不语。
“太子殿下，您看是否要属下捅出她是女儿身，以欺君之罪将陆氏满门尽杀！”丁四跪在地上偷瞄了坐回主位上的魏梓璃一眼，后背早被冷汗浸湿一片，不算太好的料子粘在身上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魏梓璃拧眉看向姜永丰：“姜先生可有什么见地？”
姜永丰捋了捋须，低思片刻后道：“倒也不必如此。”
魏梓璃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姜永丰，陆氏一家全死了不正好吗，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就不怕到时被反咬一口？
姜永丰想了想后道：“太子殿下，女扮男装参军乃是欺君，闹不好还会牵连到费县和南阳府的几位大人。而且参军的时候是要验身的，这陆晏潇以一界女儿身参军，这其中种种，只怕牵扯面太广，反而容易出事，若是被他们发现端倪可就得不偿失了。这十四年来，柱国公从未放弃过寻找他这个女儿。”
“呵，这么小的事，父皇哪有闲心去管。”
姜永丰道：“云阳王殿下行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若是陛下不追究此事，反而更能引起他的注意，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云阳王的眼睛耳朵遍布全国各地，这三年来，虽然我们铲除了不少，但他身边的童则不容小觑，拉网的速度着实惊人，暗中不知有多少据点，也不得不防啊。”
魏梓璃看了眼低头白着脸的丁四，又面向姜永丰道：“姜先生有什么想法，不防说说。”
姜永丰搂了搂下巴的几丝胡子想了片刻后道；“以微臣所见，堵不如疏，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人已经来参军了，要杀一个新兵可比要杀一个乡下的村姑难上许多。咱们不如先放下，只需命人监视既可。既然毒是她下的，那何不留下她静待事态的发展。太子殿下，她可是柱国公之女！若是今后有一天，柱国公找回了这个女儿，却又得知是自己的女儿亲手给云阳王下了毒，您说到那时会如何？”
魏梓璃嘴角勾起，大笑出声：“陆祺南一直自诩对大楚忠心无二，却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给皇子下毒！姜先生果然高见！”
姜永丰微微颔首：“而且先帝留有遗旨，虽说云阳王已不是太子，但与陆家女有婚约的是他……”
魏梓璃眼睛一亮，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女孩自从十四年前被掳走之后，也不知怎的，那几个绑匪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们不得不将她扔在了一处山脚下，那山里常有野兽出没，一个刚出生才两个月的女婴肯定没有活路。却没想到被一个傻子捡了，随后又给了上山打猎的陆夏方，十四年了，一直被他们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半年前他派出丁四假扮陆氏的邻居，盯着那家人的一举一动，并寻找机会下手。可这丁四实在不中用，一个小姑娘，这么长时间了，还留着！
丁四不敢多说话，紧闭着嘴跪着，可脑中却清楚得很，这个陆家女儿可不怎么样，傻里傻气的，愚蠢得很。
姜永丰又道：“陆祺南功高镇主，皇上早有忌惮，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魏梓璃冷哼道：“呵，聪明一事，糊涂一时。本宫还怕他功劳不够高呢，功高镇主么，挺好，挺好的！”
孙卫济听着这话，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丁四几乎身子不稳，只好死死地捏紧拳头低头跪在那不吭声。
魏梓璃随手从身边的矮柜里取出一幅画展开，画上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穿极不合体的粗布葛衣，面容消瘦，却也掩不住精致的容颜，若再假以时日五官长开了，绝对是倾国之姿。
魏梓璃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画上人的脸上轻轻划过，这么好的皮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