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晶没想过萧杰会找她单独聊入股雁子谷公寓的事情。 萧杰告诉杜晶，无论是让房东入股还是通过REITs融资，现阶段都不太现实。 “让房东集资入股后期管理会比较麻烦。”
萧杰说，“如果是直接持股，雁子谷往后的每一次股东会决议都需要所有股东签字生效，即便将他们装进合伙企业，法律程序上也是要合伙企业先表决通过，雁子谷的股东投票才算数，我想无论是你还是关莎，都不希望以后公司做什么重大决定，都得召集那些房东开会吧？”
“当时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个主意。”
杜晶说，“我们查到有公司是这么做的，因为后面我们发现即使将我京亦的5000万都投进来，你们金权和叶桃渡都拿走了，关莎还是没有足够的钱装修那些新收进来的房子。”
杜晶的话是事实，京亦的5000万仅用于股权转换，这笔钱叶桃渡拿走2500万做股权激励，金权拿走2500万平本基金，没有任何一分钱剩在雁子谷公寓，但京亦入股是为了将旗下客户卖不出去的房子出租的，其中不少房子出租前都需要装修，房源有几千套，每套按装修成本1万元计算，也要几千万，这笔钱雁子谷公寓自然没有。 “签字麻烦并不是我否定这个方案的主要原因。”
萧杰说，“不少业主，比如像村长雷叔这样，不卖房子，短期内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如果他卖房子，你应该很清楚了，现在不降价个20%到30%，连一个看房的人都没有，上一个长假，整个青阳就卖出3套二手房。”
“是……确实……”杜晶承认，“如果不集中几个业主卖房换钱，就得扩大人数，比如一人出个几万，就算一人出十万，几千万的亏空也需要上百人参与，这个规模确实太难管理了，所以我们才想走REITs这条路。”
“REITs不是不能走，但并不理想。”
萧杰道，“REITs其实针对的是那些有稳定现金流，物业管理成熟，品牌知名度高且规模较大的公司，雁子谷现在还不满足这些条件，况且REITs哪怕是优先级，利率都要5%，会极大压缩本就不大的利润空间，虽然REITs在美国、新加坡和香港都发展得不错，但在我国还太早，一些配套法规不是很完善，所以我更倾向于公司发展后期再考虑。”
杜晶抿了抿嘴，“那如果这些都不行，萧大哥你有什么别的方法么？资金缺口就在那里……” “有。”
萧杰眸光深邃，“不过需要你帮忙。”
“我？”
杜晶指了指自己，一脸不解，心想自己已经把京亦几乎全部的账上现金都贡献出来了，还顺带给关莎提供了这么多廉价的房源，可谓掏空了身体，还要怎么帮？ “是这样……”萧杰解释，“就按你们原来讨论的，10倍估值，京亦5000万中的2500万置换叶桃渡的全部股权，置换后你持股比例是18.52%，也就是叶桃渡现在的持股比例。”
对于萧杰的这个安排，杜晶无异议，这本就是她、关莎和任天行讨论出的原版方案的一部分。 自从大数据分析系统建立起来后，叶桃渡能为雁子谷公寓提供的资源也止步于此，其继续做股东的意义不大，适时退出才是明智之举，杜晶猜测萧杰也是这么想的，他应该也不想耽误叶桃渡上市之前的股权激励进程。 “剩下的2500万，我们金权目前不需要了。”
萧杰说着将自己的计划和杜晶说了一遍，杜晶震惊的同时结巴道，“那……那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我应该怎么做？”
萧杰凝视着杜晶，片刻后才道，“你是否愿意借给关莎？或者……债转股。”
所谓债转股，是指现阶段杜晶先借钱给雁子谷公寓，借款金额为2500万，双方商议好借款利率，并预定在未来某个时点归还，届时若雁子谷公寓还不上债，则杜晶可以将债权转换成雁子谷公寓的股权。 简而言之，债转股为雁子谷公寓提供了一个在将来以股抵债的选择权。 杜晶敏感的内心立刻察觉出萧杰真正的意图，萧杰是将债转股这个选项放在后面说的，他首先提的是希望杜晶可以直接借。 直接借，意味着萧杰不希望杜晶持股太多，继而对关莎构成什么潜在的威胁。 杜晶生性敏感，这其实与她的家庭条件并不相符，怪只怪她家并非从一开始就如关莎及白马俱乐部里其他同学那般富有，当杜晶家只有一两家火锅店时父母就执意将她塞入那个圈层，以至于杜晶原本的那些优越感逐渐丧失。 初中时大家一起逛街，杜晶会为了自己能穿3千元的运动鞋而骄傲，但当她发现其他朋友根本对价格没概念，6千元的眼镜框，14万元的手链说买就买的时候，杜晶也就由大大咧咧慢慢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虽然杜晶从来不爱骑马，但她也和她的父母一样有些虚荣，潜意识不愿退出白马俱乐部的圈子，即便后来高中时杜晶家的火锅店得以上市，扩展到海外，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养成的性情。 可以说毕业后杜晶对于创业窘迫的关莎有多慷慨多豪爽，她真实的内心就有多敏感和自卑。 此刻对于萧杰的请求，杜晶没有任何犹豫，“可以的，萧大哥你是行家，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笔钱就当是借的，不用债转股了，那太麻烦，现在其实主要是解决京亦的麻烦，只要能解决，怎么办都可以。”
“那利息……”萧杰刚说到这杜晶便打了断，“利息不用给了，关莎也不容易，长租公寓利润空间就那么多。”
“不给利息，你真的愿意么？”
萧杰的眼神让杜晶无处躲藏。 “愿意。”
杜晶神色平静，“我跟关莎说过，这些钱本就是属于她的，她能帮我我都已经谢天谢地了，不然我连门都不敢出，家里的生意也很受影响。”
萧杰微微一笑，“雁子谷目前确实还比较困难，银行活期的基础上再加0.5个点你看可以么？不过这钱可能得借5年。”
“说了不用给。”
杜晶嘟囔。 “不给关莎不会同意的。”
萧杰神色严肃起来，“你应该比我了解她。”
杜晶不说话了，只听萧杰继续道，“那就这么定了，这笔钱借进来，只用于装修你原先客户的那些房子以便出租，相当于专款专用了。”
“好的好的！”
杜晶很感激，“那谢谢萧大哥了！”
“是我们应该谢谢你。”
萧杰道。 不知为何，杜晶突然觉得有些想哭，她是真的为自己能帮上关莎的忙感到高兴，确切的说，她认为自己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弥补当初抢关莎创业想法的错误举动，这些利息，其实是杜晶给自己买了一个心安。 她曾经想当一个坏人，她认为似乎坏人更强大，掌控着更多的资源，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且最终还往往不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但当她成为了坏人，良心又总是时不时跳出来刺她一下，经常可以刺出血。 成为坏人的日子，杜晶光鲜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满是创痕的心脏。 最让她担心的是，关莎是否真的可以重新相信她，萧杰今后会如何看她？ 如果这一切可以因为“让利”而消除，那么犯错的代价对杜晶而言确实已经足够小了。 谈话的末尾，杜晶准备离开，但她才推开门便停住了脚步，转身问萧杰，“萧大哥，我现在……像不像我高中的样子？”
“像，侠肝义胆，仗义凛然。”
萧杰说。 杜晶虽然眼角发热，但也跟着笑了，她问，“那萧大哥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现在的样子？”
萧杰起初愣了一下，而后微笑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