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媳妇肉筋筋的，老太太发脾气她们两个也没往心里去，两人依旧哩啦歪斜地一站，肩膀头彼此一靠，手往油渍麻花的袖头子里一揣，全都写了一脸的不愿意。
老太太吼完，大儿媳妇抽出手来抠了抠眼角的“赤么乎”，“妈你这么说就没味儿了，小洛那猪肉，你叫这老妹儿啃生的呀？它不得费柴火、费油盐酱醋，还得费人工给整熟了呀。”
“这些不是咱们家搭补他的？那不得从俺们两家出啊？那俺们不得把这部分猪肉扣下来啊？怎么就整的好像咱们光占便宜了似的？”
二儿媳妇也秃噜一下鼻涕：“……妈你也不能这么偏心眼子吧？俺们家那几个小崽子才是你孙子孙女，这顾知青跟咱家也不沾亲、不带故的，更何况知青啊本来就都是外来户，妈你跟他们卖什么好啊？”
老太太急眼了，抓过一碗糊涂粥，照着两个儿媳妇脑袋上就撇了过去。
那两个儿媳妇也不是白给的，两人登时往左右两边一让，饭碗当啷装在木刻楞墙上。所幸都是搪瓷盆，没摔碎。
只是那两个儿媳妇没被饭碗砸着，却没能躲开糊涂粥。娇黄的、黏糊糊的糊涂粥迸了她们两个一头一脸。
大儿媳妇还有点来气：“妈你有话说话，撇饭碗干啥呀？这多浪费口粮啊！”
那老二媳妇顾不上抱怨，赶紧用手指头蘸着身上的糊涂粥往嘴里送，倒是一点都不舍得糟践。
老太太一砸不中，就更是气得拿拐棍儿使劲敲着地：“你们两个娘们儿，个个奸懒谗猾！你们跟我分心，天天杵咕问天、问地两个跟我闹分家，你当我不知道！”
“就让你们两个熬点猪肉，本来是好事儿，可是你们两个倒好，麻溜儿地都挪你们自己屋里那大锅去熬。柈子都填给你们自己那灶坑，你们晚上炕头热乎了，你们就不管我这炕到现在还是冻得拔手！”
问天、问地？顾小柔猜这两个可能是老太太的两个儿子。
不过能起这名儿的，真有点特别。
老太太婆媳三个吵她们的，顾小柔默默转着手里的搪瓷盆，嘴溜着碗沿儿把自己的那碗糊涂粥给喝完了。
她放下饭碗，伸手拉住气得都快抽了的老太太。
“大娘，要不咱们这样式儿的：半片猪肉是不少，但是大娘你家一大家子人呢，这半片猪肉就不够干什么的。这一点其实洛大哥也都想到了，要不他怎么就只给我换三天的伙食呢。”
这半片野猪肉，不管放在哪个时代也不止就值三天的苞米面儿粗粮啊！
由此可见，那糙汉别看外表粗野，可是却的确有一副软乎的心肠。
“我呢从小就挺矫性的，吃肉从来只吃瘦的不吃肥的，你们就算把那半片野猪都给我，我也得挑肥拣瘦扔掉一大半儿。”
“大嫂二嫂，就麻烦你们给我剔点纯瘦的精肉出来，一天就给我这么两块儿就行。其余那些肥的，反正我也不吃，扔了也糟践，大嫂二嫂你们要是不嫌弃，你们就替我消化了吧！”
老二媳妇登时瞪圆了眼睛，“哎呀妈呀，那肥猪肉㸆成油滋拉，老好吃啦，跟肉似的，你都给撇喽？最不济也能熬成荤油，存罐头瓶子里，炒菜能吃上小半年！”
顾小柔点头：“要不连我妈都从小说我矫性呢，不好养。”
大儿媳妇听出顾小柔的意思来了，这便神色上也有些和缓，揣着袖子凑近点儿说：“可不么，瞅瞅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长得跟个小豆芽子似的，一看就是从小挑嘴，营养不良。”
顾小柔是真的乐出声儿来：“对对对，我就是跟个小豆芽子似的。”
大儿媳妇看顾小柔乐，她就也跟着挤出一个乐来，“行，老妹儿，就按你说的办。俺们多了没有，明后两天每天紧着给你留出两块精肉来还不成问题。剩下的，反正你也不要，俺们两家就给你包圆了啊！”
顾小柔垂下眼帘：“还有一样，以后炖肉你们还挪大娘这屋里来，好歹把大娘这炕烧热乎点儿。要不我来吃饭的时候，这都拔屁股，越吃越冷，别吃完直接冻成冰棍儿了！”
两个儿媳妇都逗乐了：“行，就这么说定了！”
老太太看顾小柔帮她解决了问题，却也越发不好意思，指着她那两个儿媳妇一劲儿地咒骂：“你们两个娼妇，不要脸的……”
顾小柔吃完了饭，老太太亲自给送到门口。
老太太从一开始的阴阳怪气，这时候已经主动拉住顾小柔的手了。
“闺女，你这小孩儿行，能处。比以前那个……真强了好几百套。”
顾小柔忙说：“那我可比不了洛大哥。”
她是故意把话题往那糙汉子身上引，好能从老太太嘴里多听点关于糙汉子的人物背景。
老太太果然上道：“可不，整个林场就没有比小洛那孩子更好的人了。”
老太太说着叹口气：“俺们家这些年谁都不敢搭理，只有小洛没事就来串门儿，每次来都不空手，周济了俺们不少东西。”
顾小柔用脚尖捻了捻地面：“他就是有点凶！整天舞枪弄炮的，腰上还别把大军刺，怪吓人的！”
老太太看着她好笑：“你这闺女咋净说这傻话？咱们云溪林场如果没有他天天扛个猎枪巡林，那老虎、熊瞎子、狼还不都下山啦？就算它们不一定敢祸害人，可是各家各户养的那些牛马牲口不全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