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柔这个晚上没睡好。
莫名其妙地,她右眼皮一阵儿一阵儿地跳。
她想起她姥姥总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就烦得要死。
她黑灯瞎火里摸黑坐起来,一时间想不起来哪有纸,便索性从墙上拽了块报纸边儿下来,“呸”地吐口唾沫,然后bia叽就给粘右边眼皮上了。
这简单粗暴的方法,她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看她姥姥这么干过。她姥姥说这也是她老人家当年下乡的时候跟当地老乡学的。
——墙上糊纸,这是东北人的老习惯,叫“糊墙”。
有钱的人家可以弄点好看点儿的,可以跟故宫里的“糊墙裱”一样,弄那种带花儿的墙纸糊墙;没钱的人家就用最简单的报纸呗。
要是家里有大夫的啥的,还可以用医院照x光的那种纸袋子的纸来糊墙,那种纸平整、细粉儿,还蓝盈盈的,糊墙上就更好看了。
这种“糊墙裱”还不仅仅是糊墙,东北的民房就没啥不能糊的。墙壁之外,顶棚也可以糊上,那就不往下掉灰土了,更干净不说,而且还跟墙面形成一体化的视觉,就更好看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咱国人使用壁纸的历史其实老悠久了。
还有炕可以。
炕上铺的炕席,是用高粱秸秆啥的编出来的,虽然纯天然绿色环保吧,但是炕席硬,而且一旦旧了呢,那些毛茬儿容易扎屁股啊,把裤子都给刮豁了。所以炕上也可以糊上纸。要是家里有条件的,再刷一层小亮油,别提多美了。
甚至还有人家也可以用彩色的画报纸来贴柜子啊、炕衾啊的。总之,贫穷的生活也可以被灵巧的双手打扮得干净漂亮。
当然,如顾小柔这种用纸来“糊眼皮”的,还是比较另类的。
她一边烀着眼皮,一边小心地寻思,她为啥右眼皮会跳呢?是不是临睡之前非逞能,吃香瓜瓤吃的?
因为鹞子给送来那么些香瓜,已经许久没尝到水果味道的知青们自然都按捺不住了。
顾小柔也担心香瓜最容易坏,于是干脆用大洗脸盆装了两洗脸盆出来。一洗脸盆的给男知青那屋,一洗脸盆女生这边自己消化。
别人都是将香瓜砸开了吃。像郑翠云这样讲究点儿的女生,会将瓜瓤和瓜籽儿都给甩出来,只吃瓜肉。
可是顾小柔的爱好有点特别。她虽然也不吃里头的瓜籽,但是她爱吃那里面丝丝络络的瓜瓤子。
赵双兰都建议她别吃,说吃了瓜瓤容易拉肚子。赵双兰还特地提到师父嘱咐过,说顾小柔脾胃本来就弱,本来就容易拉肚子。
可是顾小柔却扛不住自己的小馋虫,结果还是将瓜籽单独挑出去之后,将瓜瓤和瓜肉一起都吃了。
她这会儿虽然还不至于说非要跑去拉肚子,可是估计身体还是扛不住了呗,所以才用右眼皮跳给她警告?
她自己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右眼皮。
忍不住心里嘀咕:这肚子跟眼皮,好像距离得有点远吧?
那这右眼皮是预示着啥事儿呢?
她心下不由得一沉——该不会是她大叔那边遇着啥事儿了吧?
她这心思刚刚一动,她自己赶紧给了自己两个小嘴巴子。
“呸呸呸,胡思乱想啥呢?没那事儿!”
她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咬牙,俯身抓起地下的鞋,照着地上的月光鸟悄砸了两下。
打它个小人!
不管是啥,都坏的不灵好的灵!
然后她躺下,眼睛紧紧盯着顶棚,心里唱一百遍“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不是要升官,就是快要发财了……”(金志文作品)
.
国道沿线的招待所,贺青田的房间里。
随着那一声恳求,贺青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她的眼泪,随着她的骄傲,一同滴落。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伸开手臂,无助又殷切地朝向他,等待着他坚实的怀抱,给她温暖,给她力量,给她支持。
此时的贺青田,已经不再是平素里那个明朗能干的大队团总支书记;更不是贺场长家的掌上明珠,那个被当地老乡私下里叫做“长公主”的女子。
这样的贺青田,任凭谁见了,都会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只可惜她面对的人是洛星河。
那个出身于戎马世家,定力惊人的汉子。
别看他平时在某人面前,骨头都是软的;可是此时对着贺青田,他心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我早告诉过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音调不高,却满是冷漠,标示着不容拒绝,没得商量。
.
贺青田一声哽咽,身子微微一个摇晃,一双珠泪长长跌落。
“骆驼!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友情的拥抱,还不行吗?”
“就算小川知道,他也绝不会怪你的!”
洛星河嘴角轻勾。
“……小川不怪我,我也不能答应你。再说,我又不是为了小川才拒绝你。”
贺青田重重一震:“那你是为了……谁?”
一直面色如冰的汉子,这一刻忽然面上眼底都漾起了暖暖的温柔来。
不过他却俏皮地朝她一笑。
“你管呢?”
说完,他竟就带着这梦幻般的微笑,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随着房门重重的关合,贺青田跌坐在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