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横在顾小柔和楚尽前边儿，也就是山坡上边，居高临下看过来。
月光从他头顶照过来，他的脸正好都浸在月光找不到的阴影里。
他的身影也因此显得比一般人更高大。
楚尽一把将顾小柔拽到背后，护得紧紧的。
“谁？！”
倒是顾小柔其实一点都没紧张，她早看出来是谁了。
她在楚尽背后轻声道：“没事~”
真烦人，他总穿得跟别人不一样。这个时代吧，知青也同样是大棉袄、二棉裤的，跟老乡的区别就是棉裤上不绑布条子绑腿，而且棉袄棉裤都相对合身，没那么肥。
但是这个时代还毕竟是这个时代，就算知青的穿着稍微齐整了那么点儿，但也还是跳不出这个时代的范畴，所以扫眼望过去，大家都是一式一样的，很难会发现什么出挑的。
但是洛星河就不一样了。
他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穿着打扮就都跟别人不一样。
他这回就又穿了件皮夹克，跟上回那件飞行员皮夹克不是一件；上回的那是春秋款，这次的是冬款带毛领子的！
现在入冬了，人家知青穿的无非还是胶鞋，只不过现在的是棉胶鞋；可是他呢，还是小皮靴！
满林场，甚至整个林业局范围内，他这穿着的也找不出第二份儿了吧？
她也不知道他这些衣裳哪儿整的，是当初从他自家里带来的，还是——在他说的那些老战场的死尸身上扒下来的啊？
耶~，一这么想，她每次都骨头发凉。
不过幸好，他之前带她进苞米秆子垛的时候，没穿这件皮夹克外套。要不然她当场就得恶寒，哪儿还有劲儿跟他亲热了？
……所以，她就算想装作认不出他来，也办不到啊！
这时那影子便也说话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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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尽一怔，这才赶忙道：“师父？您怎么在这儿？”
洛星河一指他背后，“我找她。”
他不耐烦地用靴底碾了碾地面，冲楚尽一努嘴：“你先走吧。”
顾小柔从楚尽背后露出头来，冲洛星河拽了拽眼角：“不好意思……我可没什么跟你好说的！”
就算那个男的可能不是楚尽，可是她跟洛星河吵架的点在于那个女人的身份！
所以就算这事儿跟楚尽没关系，她跟洛星河也还在吵架中！
她真生气了，很凶的那种！
她便一扯楚尽的袖子：“咱俩走。不用搭理他！”
楚尽虽说挑眉，却也毫不犹豫地将她护住：“好。”
他便抬头向洛星河说：“不好意思师父，小柔的话你也听见了，所以我要带小柔先回去。”
洛星河却站在原地，依旧挡着路，不肯让开。
顾小柔躲在楚尽后头，冲洛星河掐腰道：“干啥呀？你是不是想说：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她也没想到，洛星河竟然就直接说：“是啊，我刚想说，词儿就被你给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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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柔本来还一肚子的小脾气儿呢，结果完全没防备洛星河竟然给她整这一套嗑儿。
她一个全无防备，冷不丁一下子没忍住，竟然当场破功，“扑哧儿”就乐出来了。
烦人不烦人啊他？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她一笑，楚尽便明显一怔，他回头看她，像是一时看不清她的态度了。
顾小柔赶紧将笑容给憋回去，一脸严肃地冲楚尽坚定点头，示意她初心未改，还是要跟楚尽回去的！
为免楚尽为难，她勇敢上前一扒拉洛星河：“你躲喽！”
楚尽也是放心微笑，然后对洛星河说：“那我们先走了，师父出门这么长时间也该累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小柔又适时在这个时候大大地……“阿嚏！”
洛星河眯眼看她。
月光虽然朦胧，可是因为距离近，却也能看得出她小小的鼻头都已经搓红了。
洛星河这才终于向后退开一步：“嗯，你们回去吧。”
楚尽松了口气，含笑点头：“谢谢师父。”
顾小柔更跟躲着猫的小耗子似的，薅着楚尽的衣袖，赶紧小碎步往上跑。
目送他们两个从他面前经过，洛星河回眸凝着那抹贼溜溜的小小身影，无奈摇头。
待到他们走得远了，他才在后头“嗷唠”一嗓子：“回去给她把炕烧热点儿！给她焐焐，发发汗！”
楚尽远处回头：“不劳师父嘱咐，我早想好怎么做了。师父放心就好。”
然后他身边那个小影子，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然后还怕月光在她背面，照不到她脸上，让他看不见她的鬼脸；所以她还用两只手在头顶上竖起来两个耳朵。
啧，她啥意思，是想说他是哈巴狗，还是大灰狼？
他虽然一时没看懂，不过嘴角还是在无意识之间，早已高高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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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柔回去早早就进了被窝。
楚尽真是说到做到，把炕烧得都跟电烤炉似的了，她就像一根地瓜，她担心不用过完这个晚上，她就能直接变成烤地瓜了。
她没躺多一会儿就赶紧跟楚尽央求：“楚尽你稍微压着点儿火吧，我真不行了，快要洗桑拿了。”
楚尽在外屋地愣：“什么拿？”
顾小柔赶紧翻着眼皮想想，换个词儿：“就是那种火山浴，用蒸汽呼呼地‘熥‘（tēng）的那种~”
楚尽便也笑了：“干脆我就把你当豆包儿似的给蒸了吧。”
不过楚尽还是按照顾小柔的嘱咐，把大灶的火给压住了。
饶是如此，等知青们回来，郑翠云一进屋还是发现了扑脸的热气，她就有点不高兴：“楚尽，你是班长，你没得着大队的通知吗？从今年冬天起，林子里的树不能随便当柈子了，各家各户烧的柈子也要统一管理了。”
“你还敢这么烧？院子里就这么点儿柈子了，全都烧完了，等真正大冷天到的时候，烧啥？至少也给过年留着点吧？要不咱们还用不用过年了？”
郑翠云说的这个是最新的指示，对原始老林子的保护正式开始了。老林子里除了供应国家建设必需的木材之外，其余树木要保护性地进行封育。
当地百姓的生活烧柴，只可以砍伐不成材、且速生的桦木等树种，以及山上的“死杆儿”。
其余树种，若是被发现私自砍伐当生活烧柴，林业局会给处罚的。
其实这是好事，顾小柔举双手赞成。这标志着最乱的那个十年终于过去了，人们的观念也开始更新，各行各业开始要复苏和重启了。
只是这突然的变化对于当地老百姓，甚至包括知青来说，的确会有点不习惯。
毕竟他们已经祖祖辈辈习惯了“靠山吃山”，所有的生活燃料都来自于这片林子。现在冷不丁说就不让随便砍了，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