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接一下这个专线。”
顾小柔站在窗口旁，看洛星河从大衣兜儿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电话局的接线员。
等着接线员接线，他冲她眨眨眼睛：“先给俺家挂一个。”
“小川他们部队的电话号码俺没有，得跟俺家要。”
她不由得张了张嘴。
对哦，他是那样的家庭出来的小孩儿呢。家里不但有电话，而且还是专线电话。
以前跟他在老林子里相处，大家会彼此渐渐模糊了各自的家庭背景。可是这一刻，她就站在他身边，才猛然觉得他其实竟然是这样的高不可攀。
她皱皱眉头，挺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她转个身，想贴着墙根儿鸟悄退一边去。
或许，这一刻的感觉就叫“自惭形秽”吧？
他那边厢已经开始打电话，看她想走，伸手拎住她脖领子，将她给捞回到他身边。
而且，将她索性圈在了怀里。
.
就这么一个动作，她就觉得周遭一大片视线，像海浪似的向她涌了过来。
这个时代的电报电话局里可多人了，她感觉她都快叫这些视线给淹死了。
——现在这时代，哪有男女青年可以随便搂搂抱抱的啊？！他烦不烦人啊！
不过好在那些人都只是看她两眼，没人敢说啥。甚至包括穿着像军装似的统一制服的电报电话局的工作人员，都并没有上前制止。
这个时代好像电报电话局的工作人员也像半个军管的似的。所以严格说起来，那些工作人员当然是完全有权威可以上前制止他们两个这种在大庭广众下的不合适的行为的。
顾小柔分析了一下，应该是他身上这件“将校呢”大衣的缘故。
因为能穿这样衣裳的全都是高干家的孩子，而且是贼高的那种高干。如果电报电话局也真的是半个军管的情况的话，那他们就更不得罪这样人家的孩子了。
再者但凡能穿的上这样一件“将校呢”大衣的，在那个时代也个个都是能“混”的，都属于“老炮儿”那种，能干仗，敢玩儿命的。
所以总之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原因：不敢惹。
顾小柔不知道在打电话的洛星河发现这些没有，不过反正他不在乎，将她干脆搂得更紧，甚至一边打电话一边照着她脸蛋儿还掐了一下。
她吃痛，扭头打他。
他还故意“哎哟”一声。
可是他在打电话呢，他“哎哟”个屁呀！
果然她随即就听见电话里头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问：“三儿啊，你怎么了？”
然后洛星河竟然欠揍地答：“有人打我~~”
电话里登时就着急了：“谁敢打你？”
他冲着电话厚着脸皮乐：“就是一个贼好看的小姑娘。”
顾小柔惊得都要跳起来了！
他干嘛呀他？他这时候乱说什么大实话！
不知道电话里的老太太还继续说什么，反正她是听不下去了。她使劲从他怀里挣出去，赶紧躲得远远的。
半天才悄摸地回头瞅他一眼，看他眼珠子还盯着她，冲着电话也不知道在说啥，总之乐得一脸的坏样儿。
她并不知道电话里的老太太是谁，不过她今天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感。
一想他那样的家庭……就算现在可能身份还没完全恢复呢，但是自然将门虎威仍在，她就紧张得浑身直冒凉气儿。
.
他终于打完了电话，脸上带着笑走过来。
“跑什么呀？胆儿小了？我还想让我二姨跟你说话呢。”
顾小柔愣：“你二姨？”
他不是跟他家打电话吗？怎么打他二姨家去了？
他照着她额头给了个脑瓜崩：“……我妈已经不在了。可是我们家总得需要人照顾，所以我二姨就代替我妈照顾我们的生活。”
“她虽然是我二姨，但是从情分上来说，也跟我妈差不多。”
顾小柔这才悄然松口气。
毕竟不是他妈，压力就小了许多。
她歪头看他：“我听见你二姨管你叫‘三儿’。所以，你上头还有两个……？”
洛星河点头：“嗯，一个哥，一个姐。”
顾小柔挠了挠手指头上的皮：“我听好像就你二姨在家……你俩唠得挺高兴的。”
洛星河伸手来刮她鼻梁一记：“想问啥就直接问！那以后也是你自己家，甭不好意思！”
他这么说，那她反倒不问了！
她瞪他一眼：“……滚！”
他笑着伸手来掐她小鼻头：“是，我跟我二姨唠得挺高兴的。她是个老太太了嘛，现在就关心我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年纪大了，她着急替我看孩子呢。”
“我跟她说了，快了。最迟明年肯定结婚，然后三年指定抱俩！”
顾小柔咳嗽一声：“好像都你一个人说了算似的！”
他赶忙笑着拽住她：“没没没，我就是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实施，都听你的。”
她故意岔开话题：“我发现你进城来打电话，说话跟在山上都不是一个味儿了。你跟你二姨说话，连‘俺’都不说了，全变成‘我’了。”
他便乐：“嗯。俺是在哪儿就用哪儿的口音说话~~”
她冲他做个鬼脸：“那你要着小川他们那的电话号码没？赶紧打电话去问正经事儿吧？”
洛星河便也收起笑谑来，点点头：“好。”
他转身起来又去打电话，顾小柔这次没过去，远远地瞧着他。
他这次的表情再没有之前那么轻松随意了，她甚至在他眉宇之间看见了一丝——凝重。
他挂了电话之后也没立即回来，而是站在窗口前好半晌。
顾小柔赶紧跑过去，“到底怎么了？”
他深吸了口气：“……小川出事了。”
“他们连刚拉上去，就正好遭遇了对方。两边就交火了。”
顾小柔一颗心紧张得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然后呢？小川究竟咋了？”
洛星河伸手搭在顾小柔肩上。那样高大的汉子，这一刻却仿佛需要从她小小的身子上来汲取力量。
“他们连死守阵地。对方发动循环炮击。最后阵地保住了，可他们连……全部牺牲。”
顾小柔一个踉跄：“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