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初雪过后，天气更冷了。
永寿宫外头银装素裹，里面却热烘烘的，像春天。
从午时开始断断续续地疼，到现在两个时辰了，宝珠额头的汗越来越多，呻吟声没断过。
稳婆们在殿内，热水剪刀都已备好，只是还没动静。
太医在殿外随时候着。
有太监早已去禀告康熙，此时还没过来。
宝珠整个人开始恍惚。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太监的唱和，似乎是康熙来了。
听身边的人说皇上就在外面。
宝珠哪里还有心思想康熙来没来？全副心思都放在始终不肯出来的小家伙身上。
怎么还不出来啊？
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
终于，疼痛加剧，稳婆开始鼓励她，让她用力。
知道真正的关头就要来了，宝珠重新积攒了力气，疼痛令她恢复了些神智，清醒了些，但也愈发难捱。
吉嬷嬷紧抓着她的手，给她鼓劲，“主子，您可要坚持，再用些力气，为了孩子，您要忍忍，千万不能睡，嬷嬷在这儿陪您。”
熟悉的声音，令她安心了些。
但还是很痛。
明间，康熙坐着，眉头紧拧。
佟皇贵妃劝道：“皇上，您先回去歇着，这里有奴才们，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禀报您的。”
康熙坐着不动，“皇贵妃体弱，可先回去歇着，不必在此等候。”
但佟氏哪里会走？
见皇上坚持留下，自己也只好留下，等得都犯困了。
听着里面的声音，恶念滋生，最好生不下来。
天色愈发暗了。
佟皇贵妃强忍着不耐，提议道：“皇上可先到翊坤宫歇息，这边有了消息，您第一时间能收到。温贵妃身子一向康健，定会平安诞下孩儿，您不必担心。”
心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想法。
千万别顺利了。
按规矩，康熙是不会在此等候的，也的确晚了，即便挂心，也会就近歇在别的宫殿。
翊坤宫离得近，的确是好的选择。
然而康熙迟迟不动。
又过了会儿，道：“皇贵妃先回去，朕今晚在荣妃处歇息。”
佟皇贵妃脸色一僵。
同样在此的荣妃惊喜交加。
即便对此不满，佟皇贵妃也不敢违逆，只得请了安，怏怏不乐地回了翊坤宫。
康熙吩咐梁九功，“派人守着，贵妃这儿有消息，立即禀了朕。”
梁九功恭敬地应了。
康熙与荣妃去了隔壁的启祥宫。
在场的惠妃，德妃，塔娜等人只得先后离去。
但今晚康熙并未与荣妃做什么愉快的事，一来荣妃年纪在这儿了，二来康熙始终惦记着隔壁的宝珠。
到了亥时，康熙仍未睡着。
见他如此牵挂，荣妃心中酸涩，安慰道：“皇上安心，贵妃娘娘定会福星高照。”
康熙闭着眼，唔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子时后，外面终于传来消息，贵妃平安诞下一位公主。
康熙总算是松了口气。
失望只是一点点，没过一会儿，康熙起身，先去瞅了眼刚出生的小公主，因贵妃还昏迷着，就回了乾清宫。
天不亮，赏赐就到了永寿宫。
宝珠昏迷了两日，醒来，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吉嬷嬷，素娥和素梅三人匆忙进来，“主子可还好？”
宝珠觉得浑身都没劲，身上黏黏腻腻的，声音有气无力，“孩子如何了？”
吉嬷嬷道：“小公主很好，主子放心。”
哦，果然是公主啊。
她隐约记得昏睡前婴儿的啼哭声很响亮，跟男孩有一拼，可见健康得很，但还是让人抱来。
小小的婴儿肉嘟嘟，眼睛还没睁开，虽然初生的婴孩并不好看，但瞧着喜人。
拳头放在嘴里，睡得正香。
真好。
宝珠喝了粥，精神恢复了些，康熙一下朝就来了。
“珠儿可好些了？”康熙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满眼关切。
“臣妾很好，多谢皇上关心。”宝珠笑了笑。
康熙伸指拂了拂她的耳鬓，“睡了这么久，让朕好生担心。”
瞧着一旁公主熟睡的小脸，康熙也高兴，“小家伙倒是睡得香，折腾你那么久，好在很是健康，珠儿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还好。皇上可有政事要忙？”
康熙道：“不忙。”
“那皇上多陪会儿臣妾可好？好像许久没见着皇上了，要再仔细瞧一瞧。”宝珠紧握他的手，笑看着他。
康熙自然不会拒绝的，看着她笑颜如花，心情愉悦，“好，朕陪你。”
在这儿待到下午才离开。
宝珠看着身边的小公主，心想，这会儿生个公主挺好的，比阿哥好。
若是阿哥，很多人都要不安心了呢。
因贵妃这一胎是公主，宫里许多人提着的心都放下了，连佟皇贵妃也甚是愉悦，一个公主不足为虑。
转念想到自己连个公主都没有，神情又变得黯然，酸楚。
“真是便宜了她。”能为皇上诞育公主，已足够令她不甘了。
三日后，宝珠已恢复了精神，只是还不能沐浴，只能将就着擦擦身子。
除皇贵妃外，其他几位妃和嫔都来看过了，塔娜说小公主有满人女子的样子。
因为瞧着比一般的婴儿胖些，大些，还有劲。
塔娜喜欢得不得了。
“对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让我转告你，好好歇息，不要想别的，皇上疼你，就算是公主也是极好的。太皇太后很是关心你呢，还说让你好些了，就带公主去慈宁宫让她老人家瞧一瞧。”
宝珠淡淡地笑着，太皇太后当然高兴了，因为不是阿哥。
依她猜测，太皇太后应该并不希望她生下皇子。
皇贵妃为何多年无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嫔妃陷害，但哪个嫔妃能给佟氏下药而不被发现的？只有上面那三个人，她不敢下定论，但是不得不多想些。
若非她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大概也不会有这些想法。
历史上的温僖贵妃虽然有十阿哥，但她自己红颜早逝，十阿哥从小被养成了草包，佟氏至死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至于皇帝……他希望她生下阿哥的心不是假的，但未必不会忌惮。
这些事情想想就头痛，干脆不愿意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她现在生下的是公主，不会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