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还是不跪？
陈志伟这一刻，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让自己给名义上的‘女婿’下跪，似乎在外人看来并不符合规矩。
可他心中深知，跪的并不是‘女婿’这个身份，而是搭在年轻人肩头上的那件如同皑皑雪山一般的蟒龙袍！
这个自己眼中向来都瞧不上的年轻人，曾经坐于山巅之上，以同样不屑一顾的眼神，俯视着一整座天下！
是北鸿王！
陈志伟本想着摆出个长辈架子，希冀能借此逃过一番‘羞辱’。
李青雀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志伟，
“本王记性不太好……见王不跪，该如何？”
摆明了一件事，哪怕你是陈画扇的亲生父亲又如何？！
你今日所跪的是一位来自于大雪之巅归来的王！
“见王不跪，死！”
王青棠掷地有声说道。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用这句话来形容钟蓉，丝毫不为过。
此时的钟蓉忍不住低声呵斥起陈志伟，“窝囊废，你还在装什么呢，赶紧跪下！”
陈志伟闻言面色一阵青红皂白！
“不跪就算了。”李青雀风轻云淡说道。
话音落下，陈志伟再也绷不住了，缓缓屈膝跪于地上！
李青雀瞥了前者一眼，嗤笑道，“是不是还想趁机表现一下自己的铁骨铮铮？你要是不跪，本王兴许日后还能高看你一眼。”
“你该庆幸，自己刚才做了一件明智的选择。”
事实上，骨气傲气，在这对夫妇眼中算不得什么。
陈志伟冷汗淌落而下，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外人说北鸿王性格诡谲。
如果，自己不跪，他兴许会高看自己一眼，可得死！
也仅此而已。
陈志伟劫后余生一般心有余悸。
只是，在两人还在默默消化着内心的震惊之余，那个年轻人目光早就高高跃过了他们的头顶之上。
他徐徐走到陈画扇的面前，牵着她的手。
转身之际，路过夏扶桑身旁的时候，李青雀顿了顿身形，轻声说道，
“对不起。”
夏扶桑垂着头，细碎的刘海遮挡住她精致的面庞，看不清她的神情。
唯有，孱弱的肩头缓缓抽动着。
又是谁曾告诉过她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初春的东海市。
抽动鼻息之际，处处都能闻到暖意。
李青雀像是完成了某种压抑在已久的约定一般，可在完成之后，内心丝毫并不觉得轻松多少。
反而……空落落的。
白驹过隙，白云苍狗，当真是太难若有情天亦老！
曾经的旧人一个个都相继离开。
往事如烟，亦如飞霞；
依稀记得，北军部最早的一批年轻人，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细数下来，有些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家伙，无声无息的死在了域外。
能记住名字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李青雀一直都觉得，自己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大抵是运气成分居多。
清晨，徘徊在那处茫茫大河入海滩头的他怔怔不语。
抬起头，恰好远处朦胧天边一线之间，有骄阳似火。
滩头上，有候鸟惊飞。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青雀蓦然回想起北域掩云关城外那悠然嘹亮的号角声。
还有被扛纛徐野狐扛在肩头上的那一杆招摇的青雀旗。
“不知不觉间，人间春意这么浓了……”
李青雀随手脱下蟒龙袍，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徐野狐顺手接过去，搭在自己手腕处。
徐野狐带来了一些来自于帝京城的情报。
李青雀取出一根烟顺手丢给徐野狐。
两人坐在滩头防波堤石上。
徐徐展开掌心那张纸。
李青雀先是微微蹙眉，随即施展开。
不禁笑了起来。
时隔多年，这个销声匿迹的人再度浮现出在面前。
只是，相比于此前，这次的出场似乎更加一鸣惊人！
李青雀看完情报，合上双掌，轻轻一搓，化为齑粉，洒于水中。
“大青衣，又出现了。”
李青雀淡淡道。
徐野狐闻言，龇牙咧嘴，“当年，我没少在他手下吃过苦头。”
李青雀笑了笑，徐野狐也曾差点被那个家伙给一枪贯穿。
论飞扬跋扈和气焰彪炳，大青衣似乎比起自己也只差那么一筹而已。
遥想当年，两人初次相遇的情形。
大青衣因为杀良冒功一事，一路从莽国杀到了掩云关的城头之下。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仅仅有莽国士卒，亦有北军部的悍卒。
这也是李青雀为数不多几次没有护犊子，毕竟杀良冲功这种事情，换做他来处理，也是个死的下场！
掩云关下。
苍茫北域，长河落日，
两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年轻遥遥对视着。
一人雪袍搭肩，双手拄刀，立于雄关城头之上；
一人一身青衣，挑着铁枪，站在关隘长道之上！
许久之后，
那个长发披肩的粗犷汉子只是抬起铁枪，隔空遥指着城头之上，眼神疯狂，一语不发。
似乎在说，敢不敢和老子打一场，一枪干翻你！
面无表情的李青雀拎着刀，一举跃下城头，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刀！
于是，
从头到尾没撂下一句狠话的两人，畅快淋漓的来了一场捉对厮杀！
那一次，李青雀杀到大雪袍上浸透了鲜血，亦是未曾分出胜负。
回到军帐外的李青雀整整半个月都在疗伤，大青衣也没好到了哪里去。
时隔多日，
大青衣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拎着一颗莽国王庭大将的脑袋，随手甩在了城头上。
身形惫懒的他只是懒洋洋道，“路上顺手取下的脑袋，就当做是耽误你杀敌的补偿。”
斩杀王庭大将于他来说，亦是信手拈来！
所以，李青雀又和他酣畅淋漓打了一场。
从那以后，大青衣会时常出现在城头之上……
两个年轻人，关系奇怪，亦敌亦友，会毫不留情下杀手，打的浑身鲜血，也会趁着大漠孤烟，坐于山巅鲸吞豪饮。
再后来，大青衣说要去西北函谷关走一遭。
这一去，便是数年之久。
如今，这个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了李青雀的眼前，反而让李青雀心中隐隐之间有了些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