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雀曾问过陈画扇，她最想去什么地方。
她说，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安心待在龙烟市。
实则，在陈画扇的心中，她有最想去看的地方……
就是那北域的掩云关……
听说，站在掩云关的城头上，不仅仅能看到皑皑的终年落雪，更能看到许多奇特的景观。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陈画扇最期待的，还是能一睹当年李青雀厮杀搏命，横空出世、声名鹊起、最终扬名立万的地方。
李青雀内心清楚，但他心中清楚，眼下的陈画扇，并不适合远行。
不仅仅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两人顺着荒山上去年才铺设的青石小径缓缓而下。
期间，
陈画扇莫名其妙问道，“你说……人是不是会有来生？”
这个问题，让李青雀微微蹙眉。
实则自己也不清楚如何回答。
“或许会有。”
陈画扇点了点头，只是抬起头，看着那雪后初霁的天穹，深吸一口气。
“这辈子，还有很多遗憾。”
话音落下，
李青雀的内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骤然紧缩在一起，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陈画扇勉强一笑，打破略显凝重的气场，“我只是在感慨，你母亲的命途多舛，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命运会这样……”
李青雀默不作声。
是啊，他也曾不断质问自己，想要找出一个结果。
难道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凭什么他李龙象能够心安理得的身坐高位？
自从母亲身故后，李青雀最讨厌冬天，尤其是落雪时节，不是没有道理的。
直到他只身去了北域，才后知后觉的懂得一个道理，父母长辈，也只能陪伴自己人生短暂的一段行程罢了。
黑发人送白发人，才是他们最期待且最欣然接受的。
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则是他们最避之不及的……
如此一来，他便想得通为何吴颖会在得知自己这些年经历之后，自责了许久。
想必，若是李青雀的生母还活在世上，她会更加痛不欲生……
……
山下，
徐野狐早已经备好了车。
一旁，秀秀上前搀扶陈画扇上车。
至于韩复，在吃了几次教训之后，老老实实站在远处沉默不语。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在李青雀与其擦肩而过之际，顿足停留，
“若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韩复？”
韩复急忙点头，内心里诚惶诚恐。
“韩复，你想不想回帝京城？”
这番话问出来，反而让韩复捉摸不出其中机锋。
难不成，是自己在龙烟市的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事？
以至于让北鸿王想要把自己一脚踹出去？
这些猜想，并非是空穴来风。
韩复本就是从枢密院之中下放过来的，在此之前坐没坐冷板凳，烧没烧冷灶都已经不重要。
单单是枢密院的这层身份，就足以让北鸿王怀疑自己兴许是帝京城眼线……
韩复并非不了解最近的形势。
如今，枢密院和北鸿王已经形同水火，二者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被戳破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个节骨眼上，双方都不会念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事情了。
韩复心头苦涩，眼下的他，可谓是进退维谷。
此前他拒绝了枢密院的调令，就算是和枢密院明示了要和北鸿王站在一条战线上……
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又被反过来一脚踹回枢密院？
苦涩之余，韩复内心不禁感慨起来，墙头草、滚刀肉，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终究，是要拿捏一个度，过犹不及。
就在韩复心中遐想之际，李青雀随手从秀秀那里取来一份资料，缓缓开腔，
“早就听说，你韩复是吴桐的师兄？”
“不敢。”韩复下意识说道。
他不过是董义山随手提携一把的年轻人而已，哪里能和吴桐那种深得董义山栽培器重的亲传弟子相提并论？
当初师父董义山之所以愿意点拨他几句，兴许是出于惜才之心，更多的原因，可能就是喝多了酒，一时兴起罢了……
至于说他和吴桐的师兄妹关系，完全是韩复在往自己脸面上贴金……
李青雀继续道，“不久前，吴桐代替董义山，亲自来见了我一面。”
韩复点了点头，不敢置评。
“本王打算，让你重新回枢密院里。”
韩复：“……”
如此一来，他也只好认命。
再次回到枢密院的他，免不了再回清水衙门烧冷灶。
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永远是名利场之中玩的最转的手段，在这个混杂的地方，哪怕稍微屁股坐歪了那么一丁点儿，就免不了被按死在原地上。
更勿要说，如今他韩复在枢密院的眼里，已经不仅仅是屁股坐歪那么简单，已经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但既然北鸿王发话了，韩复不敢不从。
“重回枢密院，兴许会重坐个一年半载的冷板凳，然后……”
然后？
韩复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听这话的意思是，有转机？
“然后，托你坐上那前十把的交椅，如何？”
李青雀单手抚摸着袖口，漫不经心的说道。
韩复站在一旁，足足愣了许久。
前十把交椅？
也就是说……当那枢密院的长老？
韩复大学毕业之后便考入枢密院，前前后后十余载时间。
在此期间，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像他这种没权没势的人，这辈子别指望爬的太高太远，根本没戏！
能原封不动的坐在一个职位上一辈子，没什么大起大伏混到死后安稳落地，就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情了……
“王爷……”
韩复喉咙滚动，欲言又止。
李青雀重复道，“没错，就是让你坐上枢密院长老。”
沉吟了片刻之后，
李青雀缓缓说道，“兴许再过一段时间，等本王抽出时间，也就有精力好好清理清理枢密院里的乌烟瘴气，届时，余出太多的空位出来，总不能没人去坐吧？”
韩复闻言，目瞪口呆，心头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