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忘先生听师父说，食血鬼正在吸自己的血，问师父这得咋整，不能干等着自己被吸光血。
师父摸了摸兜，拿出一瓶酒，说道：你喝酒试试，他吸你血，你喝酒，一会儿你血里有酒精，没准儿这鬼喝迷糊了，也就不吸你的血了。
须忘先生问道：这招能好用吗。
师父说道：我也没别的招了，你先喝着，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须忘先生拿着酒，一口气喝掉半瓶，又打了个嗝，把剩下的半瓶也喝光了。
师父问我，还能不能听到啥声。
我说听到个打嗝声。
师父说这个嗝是须忘先生打的。
我跟师父说，这个打嗝声，是从须忘先生的脚那发出的。
师父看着须忘先生的脚下，说道：看来食血鬼在吸须忘先生腿上的血，而且这个鬼也喝多了。
师父问须忘先生现在感觉咋样。
须忘先生说有点迷糊，想睡一会儿。
师父皱着眉头，说道：这个食血鬼要往人身子里钻，要是没了吸血的声儿，这鬼算是钻进去了。
我闭着眼睛听着声儿，说还有食血鬼吸血的声儿，而且这声儿变大了。
看来食血鬼还在吸血，还吸得更猛了。
师父说食血鬼的嘴长得像蚊子嘴，但比蚊子嘴大得太多了，不过食血鬼的嘴细，一口吸不多少血，但吸时间长了，须忘先生可受不了，得想办法把食血鬼制住。
我跟师父说拿刻刀扎他，你看行不行。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也没别的办法了，试试吧。
我在刻刀上涂了血，递给了师父。
师父接过我的刻刀，在须忘先生腿旁边比划着。
还别说，这刻刀一划过去，地上出现了几滴血，接着我能听到尖叫声。
师父说这招有用，拿着刻刀比划得更快了，地上滴得血也更多了，尖叫声越来越大。
我对师父说，有点不对劲。
师父的脸上都是汗，问我：哪不对劲儿？
我说好像有好几个食血鬼在吸，因为有的时候，能同时听到尖叫声和吸血声。
师父拿着刻刀的手抖了起来，对须忘先生说道：大兄弟，你陪我们遭罪了。
须忘先生翻了个身，硬着舌头说道：这酒不错，再给我来一瓶，就是喝得腿有点麻，嘿嘿。
我看着须忘先生的腿，正在抖着，忽然一条粉色的影子扑到了须忘先生的腿上，是灵妹跳了过来。
灵妹在须忘先生的腿上嘤嘤地叫着，接着嘴里喷出粉色儿的雾。
我对师父说，这雾好使，食血鬼好像都不吸血了。
这时候听到老鬼喊着，听不懂他在说啥，舌头跟弹簧似的，一顿絮叨。
老鬼身上的灰雾变成一张脸，撅着嘴吹过来一阵冷风。
冷风把灵妹喷的粉雾吹散了，冷妹吱地叫了声，身上抽了两下，从须忘先生的腿上掉在了地上。
师父跑过去把灵妹拽了起来，放到了须忘先生旁边，说道：灵妹受伤了，你醒醒。
须忘先生硬着舌头嘀咕着：嘿嘿，灵妹，她受伤了。
须忘先生说完这句话，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灵妹咋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一看灵妹在抽着筋，须忘先生的手放在灵妹的身上，说道：我先解个酒，灵妹体内进了阴邪之气，我得找找祛阴气的药。
须忘先生指这一个箱子，对师父说道：我腿有点麻，帮我帮药箱拿来。
师父两步跨了过去，把药箱拿到了须忘先生身边。
须忘先生翻起了药箱，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看完一个瓶子，把瓶子拿出来放到地上。
等看完半箱子的药，地上摆了好几十个瓶子，像要在这摆摊似的。
须忘先生找到一个小绿瓶子，颤着手打开瓶塞，往嘴里倒着药。
须忘先生吃完药，晃着脑袋说：我得快给灵妹找药，我可能要不行了，对吧。
师父没说话，只是看着须忘先生的腿。
须忘先生笑了笑，说道：无所谓了，我挺知足的，我有三世记忆，相当于活了二百多岁，不亏了。
我看着须忘先生低着头，脑袋上都是汗，翻着药箱。
须忘先生翻药箱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瓶。说道：这个药给灵妹吃，这药是……
他打开瓶塞闻了闻，说道：我拿错了，这是红铅丸，壮阳的。
须忘先生又翻了下药箱，还是一个红色的小瓶，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个对了，这是红参丹，驱阴邪固元阳的，快给灵妹吃两粒。
师父接过药，往灵妹嘴里塞了两粒红药丸，灵妹吃完不再抽了，但也没睁开眼睛，躺在地上睡着了。
须忘先生看着灵妹，说道：她没事就好，我也困了。
说完话，须忘先生躺在了地上，手摸着灵妹，轻轻地说道：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晚安。
须忘先生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碰倒了那瓶叫红铅的药丸，血红色的药丸像一颗颗血珠，从瓶子里洒了出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颗颗药丸又弹了起来，响起黄豆粒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比这声音大得多的尖叫声。
尖叫声里有夹杂着老鬼的骂声，他骂道：你们这些没出息的玩意儿，放着好好的人血不吸，抢什么药丸子。
师父一愣，看着弹来弹去的红药丸，问道：抢药丸子，问啥要抢药丸了？这药是壮阳的，这些食血鬼肾虚？
看着倒在地上的药瓶，师父拿起药瓶，把里面的药丸子都撒了出去，闻了闻瓶子，说道：这味儿真腥，像浓缩的血味儿。
师父呆呆地看着瓶子，说道：记得须忘先生管这玩意儿叫红铅，红铅啊红铅。
嘟囔了两句，师父愣下了神，猛地把瓶子扔了出去。
师父骂道：这药真恶心，我还闻了，呸，怎么还有这药呢。
我刚要师父这是咋回事，身后传来一个惨叫，大喊道：我的眼睛，敢不打我脸吗？
这喊声是赵轨仁的，看来他被瓶子砸了。
我问师父，那瓶子药咋的了，哪恶心了。
师父告诉我，那个红铅是用女孩初潮的经血焙制的，能壮阳，这秘方是明朝一个叫梁高辅的老方士献给皇帝的。
我听着师父说了一堆，问道：师父，出巢不是说鸟吗，人也能从鸟窝里飞出来咋地？
师父看着我，说道：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但你猜对了，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人离开家，像鸟离开窝一样。
我对师父说，我现在就是出巢呗。
师父扯着嘴角，说道：你现在还不算，等你长大了才能知道啥样算出巢。
在我跟着师父学文化的时候，老鬼冲我们喊道：你俩在那磨叽啥呢，没看我正在杀你们嘛，还有闲心唠嗑？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老鬼看着嘴上包着纱布，眼眶子发青的赵轨仁，说道：你也别挑了，我把这些人全整死得了，我看他们来气，气得我心里直拧劲儿。
赵轨仁不停地点着头，嘴里呜呜地叫唤，又指着灵妹，摇着头。
老鬼说道：行，小狐狸给你留着。看我收拾他们，你这废物，没了鬼，啥也不是。
说完，老鬼身上的灰雾嘭地一下消失了，房间里啥声都没了，静得像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屋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我自己。
我还怕这种安静，感觉自已没着没落、无依无靠的，不自觉地抓住了师父的袍子。
师父用袍子兜着石雕，手里拿着刻刀，说道：这老鬼要大开杀戒了，我跟他耗着，你们都往外跑，跑出一个是一个，必须听我的，要不然都是这儿，谁给我报仇。
我知道师父说得对，现在顾不上别的了，逃命要紧，有命才能报仇。
想到这，我的眼睛有点湿，盯着师父说道：师父，我们到楼下等你。
师父摸着我的头，说道：去吧。
谁都不再说话，都在准备往外冲，屋里又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感觉自己被包在一个没吹气的大气球里。
一个甜得发苦，像糖精一样，尖得像根针似的女人声儿，扎破了这种能憋死人的静。
这声音里的每个字，还得拐十八道弯儿地说道：你们太不拿我这儿地方当回事儿了，把门砸了不说，还要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