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刚说老鬼要炸魂儿,老鬼发出了一个长长地尖叫声,像有人嘴里鼓着一口气,使劲地吹着喇叭。
喇叭声才响起来,屋里又亮起一大片光,光是像纸一样惨白色。本来黑漆漆的屋里,被这道白光照得,像涂了一层银漆。
也不知道师父是被喇叭声震得,还是被光晃的。
站在我们面前的师父,猛地坐在了地上。
师父只是随便地一坐,不是摔在地上的,像是村里插秧的人,插累了的时候,就该一屁股坐在田埂子上,好好歇歇。
看到师父坐在那,我连滚带爬,窜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正低着头,对着我说道:陪我坐会儿。
我想看看师父的脸色儿,可白光没了,看不到,好在喇叭声似的尖叫也没了,可以听到师父说话了。
我盘着腿,坐在师父旁边,问道:师父,你咋样了。
师父笑了笑说道:没咋地。
我感觉师父有点不对劲儿,以前捉完鬼,师父都会连骂再吹,说上一阵,可现在捉完鬼了,师父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我问师父,他咋得了。
师父笑了起来,让我别问了,他想和我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我和师父说话的时候,鬼医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鬼医说道:道长,你也不是缸,别硬装了。
师父一听鬼医拿话儿敲打自己,当时就急眼了,说道:你个药箱子知道啥。
鬼医叹了口气,叹气声像在哈气一样,然后说道:道长,你为了不让他们受伤,自己中了所有的残魂,你先现在的魂魄被炸成重伤,再过一个时辰会魂飞魄散。
听到鬼医这么说,师叔也跑了过来,哑着嗓子喊道:师兄,你刚才咋不跑,这可咋整,对了,赶快去找须忘先生,让他给你治治。
我也跟着喊道:走,师父,咱们去找须忘先生。
师父摆了摆手说道:这是天命,找谁都没用。
鬼医闷闷地笑着说道:什么天命,遇到我才是你的天命,命不该绝的命。
师父呵呵地硬笑了两声,对鬼医说:我自己现在什么样,我心里有数,该不该绝我也知道。
鬼医喊道:我告诉你命不该绝就是不该绝,别犟。
师父问鬼医,到底怎么个不该绝。
鬼医没回话,我们也没说什么,屋里没有声音了。
静悄悄的小黑屋,响起瓶瓶罐罐的声音,还能一阵儿熬中药汤子味道。
听着叮叮当当地声音,像有人在我心里钉钉子,我问鬼医这是啥声。
鬼医说他在给师父配药,马上配好了。
要么说,有股子熬中药汤子的味儿,原来鬼医在给师父配药。
不大一会儿,鬼医配完了药,让师父吃了下去。
鬼医对自己的药很有把握,他把药箱子里能治魂魄的药都给师父吃了。
鬼医说他箱子里药和别的药不一样,他把药里的毒性除得一点不剩,吃了后只对人有好处,一点儿坏处都没有,才敢让师父一下吃这么多药。
鬼医这箱子药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个,是能随便几种药配在一起吃,药和药之间不会犯冲,而是会互相帮衬着药劲儿,所以鬼医敢把自己的药,随便混在一起给人吃。
鬼医对我们说道:我从人到鬼,这么多年来,是第一次这么大方。我给人治病这么多年,一共才用过十五粒药。
师父问鬼医咋舍不得给别人用好药呢,那治病多快啊。
鬼医告诉我们,他这个药吃没一粒就少一粒,以后制不出来了。
师父说道:那倒是,刚才我吃药的时候,能吃出里面稀奇的药材,比如紫云霓。
我听不懂,紫云霓是啥玩意,问了师父一句。
师父说紫云霓是紫色儿的太岁,太岁也叫肉灵芝,《神农本草经》说能增智慧,这个增智慧就是壮人魂魄。
师父吃的药丸,都是像太岁这种药材,混在一起做出来的。
鬼医说箱子里的这些药丸,都是用天材地宝炼的,刚才师父把鬼医治身子的药吃光了,现在又把治魂儿的药吃没了。
师父可能是不好意思了,说道:我把你这药都吃了,你现在可心疼了吧。
鬼医笑了下,说:心疼啥啊,吃都吃了,算了,这药箱里的药都给你们,还剩下点儿治疑难杂症的,我也不要了。
师父问道:你剩个空药箱子,以后咋给人看病?
鬼医说自己的医术还在,反正药也是用来救人了,没了也好。
听着鬼医说得这么轻巧,其实鬼医对这个药箱子很看重。
鬼医活着的时候,天天睡觉都抱着药箱子,因为这箱子是他的命,里面的丹药是他一生的心血,最后连死的时候,都抱着药箱子死的。
鬼医死后成了鬼,结果被药箱子吸了进去,打这以后,鬼医的魂儿,离不开药箱子的三步开外。
不贪财不好色的鬼医,只对药感兴趣,连做鬼都和药在一起。
这回鬼医豁出来了,把药全给了我们。
师父拿着药,谢了谢鬼医,答应鬼医,以后留意道行高的人,想帮请人家帮鬼医把看看,怎么让药箱子和鬼医分开。
鬼医听完师父的话,说道:真得让我离这个药箱子远点,里面都没药了,住在里面空荡荡的,一想到这些药都用你们身上了,怪心疼的。
我们知道鬼医在和我们开玩笑,问鬼医还有没有啥药,让甄婶儿赶快醒过来。
鬼医说他亲自出去一下,对甄婶儿施个法,甄婶儿马上能醒。
鬼医的话音刚落,屋里响起口哨的声音。
这口哨声没啥调,吹的我想去厕所。
师父问他,这是啥招,耍流氓咋地。
鬼医说这是醒魂哨,在昏迷的人耳朵边上吹几下,这人马上会醒。
还别说,鬼医这两声口哨,真把甄婶儿吹醒了,甄婶儿醒了先问大伙儿都咋样了。
甄婶儿一看我们都没啥事儿,算是放心了。
现在谁都没咋地,老鬼也魂飞魄散了。
师叔说没了个老鬼,说不上明天得来一堆别的鬼,没准儿还有人,最好趁他们不注意,现在赶紧走。
按甄婶儿说的,我们走了后,让鬼医带着那两个东洋女鬼,看着甄婶的客栈。
客栈里那些孤魂野鬼,藏在甄婶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不吵也不闹,消停的很。
这回儿甄婶儿走了,让鬼医看着客栈,省得这些孤魂野鬼不老实,出去胡闹。
想让鬼医去客栈,还得甄婶儿提着药箱子,鬼医才能跟我走。
甄婶儿问鬼医在哪,鬼医说在师父脚底下,让师父把药箱子带过来。
师父答应了一声,又问鬼医,刚才是不是在门口,给甄婶吹得口哨。
鬼医说吹醒魂哨,必须得在人的耳朵边吹,刚才是在门口那吹得。
师父笑了起来,笑得我们都迷糊,是不是师父的魂儿没治好,人要傻了。
鬼医问师父笑啥呢。
师父对鬼医说道:我刚才从门口跑得这,用了六七步,你的药箱子在我这儿,但你的魂儿在门口那,看来这药箱子和你分来了。
鬼医一听师父这么说,有点不敢相信,说道:这我可得试试,我也没干啥啊,现在我能离开药箱子?我出门看看。
吱的一声,小黑屋的门开了,接着听到鬼医大笑的声音。
鬼医的笑声像破锣似的,在耳边敲着。
鬼医的声音不发闷了,但像破锣一样,更难听了,一说话跟拖拉机打着火了似的,说道:这回好了,我跟正常的鬼一样。
接着听到那两个东洋女鬼喊道:夫君。
东洋女鬼的声音比鬼医的好听太多了,可叫这夫君是咋回事儿。
鬼医说樱井两姐妹,早就想一起嫁给他,但鬼医没想娶她俩,说那五天自己能离开箱子,再娶她俩。
没想到今天真离开药箱子了,两个东洋女鬼还没忘这事儿,一起嫁给他了。
鬼医这是喜事儿,还一起娶俩,可我们来不及喝喜酒了,赶紧跑路才是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