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陛下，你醒了？”
吕老太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人竟然是张献忠，明明昨日太医还说难以醒来，今天却突然醒了过来。
奇迹啊！
“陛下当真是有上天保......”
正当吕老太监热泪盈眶的准备开口歌颂一下张献忠天恩浩荡，有着上天保佑时，张献忠却是冷哼一声。
“倘若这上天真的保佑朕，就不会让大明起死回生，就不会让朕晚年经历丧子之痛！”
现在的张献忠已经彻底不信这虚无缥缈的上天了。
唯一信的过的，就只有手里的剑！
“你下去将文秀和能奇喊过来，朕有要事要与他们商议。”
如今明军大军压境，张献忠已经来不及休息，只得赶忙想尽办法制定一套可行的策略，将明军给打退回去。
当听到张献忠唤刘文秀和艾能奇时，吕老太监却仍然待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嗯？”张献忠狐疑了一声。
只见吕老太监颤颤巍巍的解释道：“陛...陛下，刘将军和...艾将军...都...都率军...前往金顺镇了。”
轰！
当得知自己仅剩下的两位义子也带兵去抵御明军的那一刻，张献忠只觉得脑子轰鸣一声，一片混乱，先前昏迷的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逆子，逆子！”
“谁让他们去的，没有朕的命令，谁让他们去的！”
“是你吗，你这个老太监竟然敢假传圣旨，哄骗朕的两个儿子去送死，朕要砍了你...砍了你！”
张献忠疯狂的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更是要举刀将一直忠心耿耿的吕老太监当场斩杀。
眼见张献忠的状态十分不稳定，吕老太监连忙后退，并赶忙让守在宫外的小太监们去将御医请来为张献忠诊治。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吕老太监一边试图安慰张献忠的情绪，一边逐步后退，以免被处于疯癫状态下的张献忠给误伤了。
过了一会儿，御医总算是赶到了，但此刻张献忠的情绪也逐渐趋于稳定。
“滚，你们这些庸医都给朕滚远些。”
张献忠极其不待见医师，因为他觉得医师代表了疾病，就算是自己没病这些医师为了突出自己的作用，也会硬生生说成有病。
全天下的医师都要害他！
赶来的数名御医见到张献忠仍然不配合，只得先暂行告退，退至殿外等候。
这时，张献忠又屏退殿内除了吕老太监的所有人。
大殿之中，就只剩下吕老太监和张献忠两人了。
“老吕啊，如果朕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当初朕在家乡起事的时候，你就跟在朕的身边的吧。”
“嗯，陛下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张献忠听到吕老太监的夸赞，似乎是想到什么，有些唏嘘道：“变了，这天下什么都变了。”
吕老太监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到张献忠一脸追忆的神情，又再次忍住了。
“想当初朕起事的时候，那个时候大明朝廷已经日薄西山，朕当时与那闯王李自成甚至都称兄道弟，打下了这大明祖地凤阳，朕更是亲自掘了明朝皇帝的祖坟！”
“大败了洪成畴，杨嗣昌，阵前斩了那左良玉的大哥，打的那左良玉见到朕都退避三舍，率军入川，在成都建立了这大西朝，朕也从一介贫民摇身一变，成为了真命天子！”
“老吕啊，你跟朕说说。”
“我比这大明的太祖皇帝，差哪了？”
张献忠越是追忆往事，就越发想不明白。
大明的太祖皇帝，起家之前不过是一介流落街头的和尚，相较于他，身份甚至还比他低上一截呢。
那太祖皇帝当上了义军首领，南征北战。
他张献忠自认也完成不虚！
可为何，这大明的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能够从南打到北，一统华夏山河，重拾汉人王朝，建立大明王朝。
可他张献忠却只能委屈在蜀地，如今更是面临亡国的危机。
吕老太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张献忠的身旁，寸步不离。
过了许久，外面高悬的太阳逐渐下山。
周围的环境很静，静到张献忠只听得到呼吸声。
“你说，那两个小子能挡得住明军吗？”
张献忠冷不丁的开口，只不过这次话题却是率军出征的刘文秀和艾能奇。
吕老太监犹豫了片刻，最终看着张献忠消瘦的背影，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挡不住。”
这个答案，其实张献忠也知道。
只不过张献忠不愿意承认罢了。
毕竟刘文秀和艾能奇若是抵挡不住明军的话，那么这大西朝也离亡国不远了。
“挡不住...挡不住...呵呵...”
张献忠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热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涌出。
突然张献忠好似想通了什么，猛地起身，吓得身旁的吕老太监一大跳。
“老吕，你跟随朕这么多年，也没过上啥好日子。”
“朕有愧于你！”
顿了顿，张献忠挺直了腰杆，缓缓走到大殿门前，转身对着吕老太监留下最后一句：“今天你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拿上国库里的金银...挑个悠闲的地方...去颐养天年吧！”
说罢，不待吕老太监回话，张献忠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夕阳之下。
一步...十步...百步...千步...
张献忠的腰杆不知何时又佝偻了下来。
吕老太监眼含热泪，望着张献忠那佝偻下来的身板，嘴里不停嘟囔着：“陛下...陛下，老奴先行一步，去下面候着你。”
当夜，吕老太监屏退殿外所有人，于宫中上吊自尽。
张献忠径直的朝着城门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
这一次，张献忠没有要侍卫，独自一人踉跄的走在街道上，每吹过一阵微风，好似都要将张献忠吹倒一样。
他要再最后看一次。
看一次他耗尽毕生，打下来的江山！
张献忠走到城门口时，身体犹如风中残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