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静下来，两个人怪尴尬的，郑大叔松了揽着李雯清肩膀的手，李雯清抬手将乱发理到耳后，坐到床板上打开包袱。
“上回带出来的银子可花光了？这么多兄弟跟着你，吃喝够吧？”李雯清一边说，一边将包袱里装银子的小包拿了出来。
“银子还有，你这些放着吧！兄弟们也是听到消息才又聚到一处的，看我们安生了，便会自行回去的！”郑大叔也走过来坐下，从李雯清手里接过小包，又强塞回了包袱里。
“大家都是好意追随着你，知道你有难，撇家舍业的来保全你，咱们怎好再让别人花销？”李雯清嗔怪着看向他，又自顾自将银子拿了出来。
两人推推搡搡，一味的让对方收着银袋子。李雯清放在膝上的包袱随着晃动四角打开，里头的一应物品悉数落到了地上。
同时愣住的时候，郑大叔呵呵笑了起来，他摸摸后脑勺，怪不好意思地说：“你看咱俩这是在干什么呀，明明就是一家人，一个钱串儿上的钱……呵呵……”
李雯清也笑了起来，她将手里的银袋放在床板上，弯身去拣落在地上的东西。
郑大叔也蹲下帮忙，看到李雯清脚边掉着个丝绸的小包，四角系得死死的，拎起来掂了掂，里头似乎是些细软之物。
他把小包举起来，问李雯清：“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李雯清自小无依无靠，穷得家徒四壁，别说细软了，就连个普普通通的玉坠玉镯也没见她带过，郑大叔原想着等过了年带她和钏儿到县城里置办几件，没曾想如今却又走到这般境地。
李雯清十分紧张的自他手里抢过小包，塞在包袱底下，“这是钏儿的东西，将来等她大了，是要拿给她的，可不能给弄掉了。”
郑大叔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钏儿的东西？”他喃喃地重复着。
村民大多用的都是自家纺出来的老粗布，浸染费功夫，所以大都是灰黑蓝三色。可是刚才那小包的丝绸，却是上好的双宫绸，明黄的颜色，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如意流云的图案，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物件。
“雯清？小包里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郑大叔看着已经将包袱收拾整齐准备系起四角的李雯清，突然说道。
“嗯？看什么？”李雯清抬头望着他，“都收拾好了，有什么好看的？再说这是钏儿的东西呀！”
郑大叔抿着嘴，不再说话，他也知道李钏儿是李雯清雪地里拣回家的，一直以为是附近村子或镇上的人家生了个丫头不愿养，才给扔了。可是一看李雯清这紧张的模样，那丝绸小包和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李钏儿襁褓里带着的。
那东西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呀，难道李钏儿的身世……
“丛哥？你怎么了？”李雯清有些紧张地看眉头拧成川字的郑大叔，“你生气了吗？”
郑大叔笑了起来，抓着李雯清的手，“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知道钏儿的东西你宝贝得紧，你好生放着吧，等将来钏儿大了，再交给她。”
李雯清也笑了，她将包袱放在床板上，打量着这小隔间，窗子到是都挺严实，只是没有门，夜里这么睡着，不知道冷不冷。
看见根边两根柱子间系了根麻绳，上面搭着几件郑大叔的衣裳，她走过去凑近了闻一闻，转过身皱眉看着郑大叔，“这些衣裳放了几天了，也不说洗洗，你怎么替换呀？”
郑大叔嘿嘿笑着，搓搓手，“几个汉子住在一块，谁也闻不见谁臭，哪能像在家里一样讲究！”
“哎……”李雯清将绳上的衣裳归拢到怀里，看到柱子下面放着个木盆，弯身拿起来，“小院里有没有井？”八壹中文網
郑大叔摸摸头，“井在寺庙里，我们用水都是用桶拎过来的。不过半山腰有条小溪，水到是挺清，可是这天气，太凉了吧！”
“不打紧的！井里的水不是更凉，溪水是流动的，应该是干净的。你去看看兄弟们有没有要换洗的衣裳，都拿过来我好一块洗了。”李雯清将脏衣裳放进木盆，端起来往院子里去。
郑大叔忙不迭的跟在她身后，“兄弟们刚才不是带着钏儿出去打野鸡了嘛，院子里应该没人了。”
说话间走进院子，有两个兄弟坐在屋檐下抽旱烟，看见李雯清和郑大叔出来，赶紧站了起来，“大哥，嫂子……”
李雯清脸上一红，低下头，讷讷地说：“我要去下面溪头洗衣服，你们可有衣裳要洗？”
两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郑大叔，看他眼角眉梢带着笑，胆子便大了些，一人结结巴巴道：“有……有……有衣裳……”
另一个用胳膊肘捣捣他，两人一齐跑进另一个隔间，不一会儿，抱出一大堆脏衣裳来。
郑大叔一看那堆快要把他脑袋挡住的脏衣裳，脸都绿了，李雯清到是不以为意，朝他一笑，“还不快去接住！”
郑大叔只好过去把衣裳抱住，闻到上面的汗臭味，不由皱了皱眉，看见两个兄弟笑嘻嘻看着自己，朝他们一瞪眼，两人一缩脖子，又蹲到屋檐下抽旱烟去了。
郑大叔苦着脸抱着那堆衣裳出了院子，李雯清端着木盆走在后面，听到身后两位兄弟的窃笑私语声，抿嘴笑了起来。
出了院子贴着墙根往东，能看见一条杂草掩住的小径，顺着小径往下不远，便有一条小溪。
天气冷，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上垂着几片叶子，也是枯黄卷边儿。脚下是黄绿相间的杂草，走起来擦着衣角，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随着下山的步子，那些衣裳抱在怀里，两手圈不住，有时会腾起来，有时又会因为身子的倾斜倒向一边。郑大叔只得用下巴压着衣裳，听着身后李雯清细碎的步子，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
“丛哥，还有多久呀？”李雯清有些气喘。
“那不就到了……”郑大叔用下巴指指前方那条蜿蜒的小溪，又赶紧低下头压住衣裳。
李雯清紧走两步，到了小溪边把木盆放下，看见清澈的溪水有一臂深浅，下面铺满灰的白的鹅卵石，鹅卵石的夹缝里有小小的绿叶水草随着流水不住摆动，将手伸进溪水里，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哆嗦。
“这里真好呀……到了夏天，一定很好看。”李雯清抬头看着郑大叔，笑盈盈地说。
郑大叔将一堆衣裳扔在溪水旁的一块大石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谁说不是呢，我说要带你们来这庙里玩两天吧，你又怕乱花钱……这山上的景色，到了春夏，可美呢。”
李雯清卷起袖子，将两手伸进溪水里互相搓着，等到觉得不那么冷了，便打了一盆水将郑大叔的衣裳放进去浸泡搓揉，“那咱们等天暖了再来，到时候带着钏儿来这小溪里抓鱼玩。丛哥，夏天这水里有鱼吗？”
“有的吧……”郑大叔索性躺倒，两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李雯清摇摇头，“丛哥，别睡着了，这里太冷了，小心生了病。”
郑大叔瓮声瓮气地答应着，有一句没一句跟李雯清说着话，心里却还想着那丝绸小包里究竟包的是什么东西。
等到李雯清把郑大叔那几件衣裳浆洗好挂在一旁的枯枝上，她走到大石旁，想从郑大叔身下将其他的衣裳抽出来去洗，没曾想却被闭着眼睛的郑大叔一把拉住跌入怀中。
“啊……”李雯清没有防备，惊呼一声，两手抵住他胸口。
郑大叔将李雯清紧紧圈住，盯着她的眼睛，闷声问道：“雯清，昨天晚上，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想起马小伍躺在血泊中的样子，李雯清不由闭了闭眼睛，“丛哥，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只是，不想叫你再杀人……”
郑大叔坐起身来，揽住她无奈地说：“谁也不想双手沾满鲜血呀，可是一旦走到这一步，便由不得自己了。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不是你真心对他好，他便会同样回报于你的呀。”
李雯清点点头，“心里是明白的，可是看着他就那么样倒在那里，身下的血四处溢开，把地面都染红了……想想就害怕，可是又总忍不住不去想。也知道他是罪有应得，你不杀了他，后患无穷，村民们也不得安生；你杀了他，算是给咱们出了口恶气，以后大家都不会再被他欺负了。可是……”
李雯清看着流淌的溪水，想到夜里逃走时经过马小伍身边他还没有断气，他那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喉咙里咯咯的样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咚”的一声，郑大叔正要再安慰她两句，便听到小溪对面的林子里传来异声，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郑大叔身子一凛，难道官府这么快便找来了？
看看四周，却并无藏身之处，来不及多想，他抽出腰间软刀，将李雯清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