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韩召越过城墙,消失在黑夜当中,郑骁阳舒了口气,慢慢往林子里走去。
原本还想着,实在生不出法子来,他便去找瑾阳把钏儿的身份告诉他,求他把李雯清和钏儿救出来。他总会念着菱飞燕的好和他跟钏儿的骨肉之情,伸出援手吧!
却没想到居然会在今夜遇到韩召,这到是省下了许多麻烦。
其实郑骁阳身陷囹圄之时,手下兄弟去找过瑾阳求他在皇上面前为他脱罪,可后来兄弟们劫了法场之后告诉他,瑾阳当时只是漠然地说出一句话来:“在将军府里搜出来的龙袍玉玺做不得假,如果郑骁阳没有谋反之心,为什么他家中会有这些东西?”
想想少时在宫中伴读,他与瑾阳那般亲厚。
当年知道自己的名字中有个“阳”字,与他的名字有所避讳时,瑾阳只是淡然一笑,携着他的手说你我兄弟的情意看来是天生注定的,以后定当好好珍惜,他的心里是那般的感激。
可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瑾阳难道就不知道他的为人吗?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存了忤逆之心?
自己这些年征战沙场,在朝廷中名声赫赫,文武百官对他交口称赞,他知道皇上对自己开始心存忌惮了,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瑾阳居然也会如此!
兄弟们劫了法场救他出来之后,他便遣散了他们,身边只留下王勇和陈松。
逃出去的那些日子,每每想起自己与瑾阳的事,他都觉得如芒在背心痛如绞。
他很想再见着瑾阳时,抓着他的胸口问他为什么那么看自己,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份又算什么!难道一个人换了一种身份,他的心也换了吗?
辗转逃到中原那座小镇时,他无意中落了单被杀手伏击,打斗中杀手露出端倪,他看出那些人是太子府中派出来的。
他因此而分了心神,腹部中了一刀,也因此深夜里跌跌撞撞闯进了李雯清的家里,最终被她所救。
如今回想这一切,因为瑾阳派出杀手追杀他他才认识了李雯清,又因此而被瑾阳和菱飞燕流落在外的孩子叫了大半年的爹爹。
这命运大手将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未免太过可笑了吧!
郑骁阳走出林子,抬头看着天空,月亮不知何时从云朵中钻了出来,露出半张皎洁的脸来,那月光温柔的撒在树丛枝叶间,他突然想起李雯清的眉眼弯弯,想起李钏儿窝在他的怀里叫他爹爹……
“雯清?钏儿?你们别怕,等着我,我这就来救你们……”他望着月亮,喃喃地说道。
流华宫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瑾瑜此刻正倚在偏殿的黄花梨床榻上看书,听到外面传报,知道是哥哥瑾瑞来了,便坐了起来。
瑾瑜把手里的朱漆描金龙凤暖手壶放下,端起暖在食盒里的燕窝薏米甜汤,慢吞吞的用银丝掐边的白玉瓷勺搅了两下,听到瑾瑞的轻咳声,眉眼都不抬地问道:“哥哥不是陪父皇去猎场了嘛?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快别提了!”瑾瑞解下身上的锦缎披风,扔给跟在身后的宫女,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去,便气乎乎的坐在圆桌旁。
“这大冬天的,才过了正月,还冷成这样!猎场能有什么可打?父皇非要去打猎,兴冲冲去了,猎场没东西,又在那里发火!瑾阳可到好,一味的舔着脸陪着笑,暗地里叫护卫快去买些斑鹿野兔放了,好博父皇一笑,他到是会做人!”
瑾瑜听了抿着嘴,瞪了瑾瑞一眼,“人家都知道生出这样的法子,你怎么就不知道?你的脑筋天天都想些什么呢?我真不知道母妃非要推着你做太子干嘛!你吃得下吗?”
说完这话,瑾瑜将手里的白玉瓷碗重重放在案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高墙重重,叹了口气。
瑾瑞走过来陪笑,“我不成没事呀,不是还有妹子和母妃吗?你们就是我的后盾,我知道你们会扶着我的……”
说罢他像小时候那样用肩头去撞瑾瑜,可是两人都已长大,他比瑾瑜高出一个头来,手臂撞着瑾瑜的肩头,使得瑾瑜的身子晃了一晃,转过头来嗔怪的看着他,“哥哥!”
瑾瑞朝她眨眨眼,拉着她又坐回床榻边上,“怎么样?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瑾瑜转身拿起床榻上的书,闲闲翻了两页。
“哎呀!我问你审得怎么样了!那个村妇和那小野种,你审了没有?问出什么了?”瑾瑞抢过妹妹手里的书,又扔上床榻上,“你带我去看看呗,我可真想看看瑾阳在外生的小野种到底长什么样子!”
瑾瑜白他一眼,“有什么可审的,细枝末节跟王公公推测的差不多,这等贱民,身上臭得很,我可不想再看一眼!”
瑾瑜一边说一边捂着口鼻,似是又回忆起李雯清被捉回来时她第一次看到的情景。
“你就不想知道郑骁阳现在在哪里嘛?既然这村妇跟郑骁阳已经成了夫妻,说不定她知道郑骁阳现在藏身何处呀!”瑾瑞看着妹妹,唇角浮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瑾瑜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
自李雯清被抓回,她就把母女俩交给王公公看守,只等着时机成熟与瑾阳对峙。
她以为李雯清就是个下贱粗鄙的愚妇,大字不识一个,郑骁阳毕竟知道自己一直对他情有所属,怎么可能舍她而对一个山野粗妇生出情意来?
郑骁阳就算是跟她成亲,也不过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朝廷钦犯的身份而已,更不可能透露自己的任何讯息给她知道。所以从来也没想过要审一审李雯清,看看她到底知道多少。
可是给哥哥这么一说……瑾瑜心里有些泛酸,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大意了呢?
瑾瑞观察着妹妹的神色变化,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把这一大一小藏在流华宫里,也不是个长事儿呀。万一消息走漏出去,给瑾阳知道,终究是不太好,还是不要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说到这儿,瑾瑞的眼珠转了转,“万一是瑾阳早已知晓那小野种就在那中原小村中,他便私下劫了法场放走郑骁阳,让他去跟这村妇成亲,实为保护那野种也未可知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瑾阳跟郑骁阳的交情……”
瑾瑜霍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
瑾瑞拿起床榻上刚才瑾瑜盖在身上的雪狐镶边的赤青皮鹤氅,走到瑾瑜身边给她披在肩上,“妹妹,你觉着我说得对吗?要不,咱们去审审?”
瑾瑜抿着唇,拉过带子系住大氅,便往大殿门口走去。瑾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加快脚步跟着瑾瑜身后,便往流华宫的后院密室去了。
两个小太监正坐在密室外面的椅子上打瞌睡,没想到瑾瑜兄弟突然进来,吓得赶紧跪下,身子哆嗦个不停。
瑾瑜掩着鼻子,皱眉瞪了瑾瑞一眼。瑾瑞哼了一声,走到两个小太监面前,“啪啪”几个耳光扇到他们脸上,顿时两人的脸是又红又肿。
“你们主子呢?交待你们在这里看人,你们自己到是挺清闲呀?”瑾瑞一脚跺在一个小太监的屁股上,恨恨地道,“还不快去把王公公叫来?”
被踢中的小太监捂着屁股跑了出去,不稍片刻,外面便传来王公公尖细的嗓音,“公主殿下……冀王殿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王公公抱着佛尘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瑾瑜面前,瑾瑞抬脚要踢,却被瑾瑜一把拉住。
王公公在流华宫多年,也算是瑾瑜的心腹,她自然要护着他些。
瑾瑞一向不把下人当人看,宫中太监宫女背地里都是恨他入骨,瑾瑜也是早有耳闻。平素她懒得管,可是现在滋事体大,她可不希望因为瑾瑞的跋扈惹出事端来。
“王公公,起来回话吧!”瑾瑜松了拉着哥哥衣袖的手,淡淡地说。
王公公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瑾瑜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去,“公主没有吩咐要对这村妇严加看管呀,所以我只派了两个小太监看着,再说也就是妇孺之流,又一直绑着……公主今日这是……”
“哼!我们要干嘛,还用你这狗奴才多嘴,快点把门打开!”瑾瑞站在瑾瑜身边,厉声喝道。
王公公却依旧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等着瑾瑜开口,瑾瑜一笑,吩咐道:“王公公,把门打开吧,我和哥哥要进去瞧瞧。这一大一小,怎么样呢?”
王公公这才取下腕上的钥匙走过去开门,一边回答:“大的绑在东边那间屋子里,小的在这间……一直哭闹,不愿意吃饭!我正想着回禀公主呢,这丫头牙尖嘴利的,有个小太监想掰开她的嘴喂她饭吃,还被她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哎呀!还挺厉害!”门吱呀呀被打开,王公公钥匙还没来得及拔掉,瑾瑞便背着双手,一闪身走了进去,“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我到要看看,能厉害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