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慧娴，你们这六进院子跟咱们家那五进院子比，可排场许多呀，连这后罩房都比咱家的大许多，你们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呀？你母亲最爱将那些用不着的杂物破烂往这里面堆，你是不是也跟你母亲一样？这毛病可不好，该扔的东西就得扔，你都存着做什么啊？”
曹丞相一边说，一边往后罩房走去。走到门口，看到上面的铜锁，微微皱着眉，“呵呵，放了什么宝贝？居然还上锁呀？”
慧娴莞尔一笑，走过来搀扶着曹丞相，“爹爹，你看你管得真宽！你还说我呢，在家里的时候，你不是也把后罩房锁得死死的！你又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曹丞相听慧娴这么一说，神色稍变，随即笑道：“你这孩子！那时候你年纪小，里面都是些破桌烂椅的，还有我藏的乡土老酒，都在坛子里装着。我怕你到处乱跑再磕着碰着，最要紧的是我那些酒，里头都泡着好东西，你再给我打碎了。所以才命人把门锁上的，你们这家里又没个孩子，你又锁上干嘛？”
慧娴一边拉着他往前院走，一边陪着笑道：“听说最近京城里闹飞贼，虽说这些破烂东西不值几个钱，可是遭了贼总不是好，还是防着些好！”
“不是我说你呀，你自己也长点心，眼看着年岁越来越大，还不生个一男半女的？将来要是太子殿下继承了皇位，你可是正经的皇后娘娘呐……”曹丞相给慧娴拉着，没奈何，只得往前院走去，“你这跟前儿没个孩子怎么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咦，太子殿下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呢？”
刚才瑾阳眼见慧娴拉住了曹丞相，便不想再与他多说，转身出了后花园，命人牵了马来，带了一名随从便出了太子府。
慧娴拉着曹丞相说笑着往前院去了，随着那脚步声和说话声远去，后花园里便静了下来。
李雯清怀里搂着李钏儿直僵僵地坐在床边，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挺直的腰板也软了下来。
她低头一看，怀里的李钏儿眼里依旧蒙着一层雾，迷离的望着紧闭的木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钏儿……没事了，人好像是走了！”李雯清松开李钏儿，蹑手蹑脚走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
“娘，为什么他们家里来了人，要把我们锁进来呢？我是很见不得人吗？”李钏儿坐直了身子，看着李雯清问。
李雯清心里暗叹，脸上却堆着笑，“不是啊，你爹爹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他可是堂堂的太子呀，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孩子，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女儿来，总要跟皇上和那些个大臣们有个交待吧！这样才好带你出去见皇上和皇后，认他们作爷爷和奶奶呀！”
“这不是他自己的事嘛？为什么要跟别人说清楚？难道我是不是他的女儿，他自己不知道嘛？需要别人说了他才知道？”李钏儿蹙着眉头，依旧是想不明白。
“钏儿，你爹爹是大人物，大人物行事，自然跟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不同。他管得事多，需要顾全的人也多。凡事都要对手下那些人有个交待，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既然答应了要认你这个女儿，肯定要有个准备吧……而且太子认女不是小事，应该是有要些仪式什么的吧……”李雯清走过去，摸摸李钏儿垂着胸前的小辫。
“啊……”李钏儿听得似懂非懂，想了一想又问：“可是郑爹爹不也是大人物嘛？他把那几位叔叔带回家，不是就直接跟他们说，今后这就是我的女儿！她叫李钏儿吗？”
最后这句话，李钏儿哑着嗓子学着郑骁阳，还伸出手来拍着自己的脑门，就像当日郑骁阳那样。
李雯清看了想笑，却又觉得心酸，坐在李钏儿身边，指着桌上早上没吃完的点心问道：“钏儿，你饿不饿？我拿些点心给你吃？好不好？”
李钏儿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饿，娘啊，为什么我觉得我这里堵得慌呢？我是不是生病了呀？”
李雯清伸手抚着李钏儿的胸口，给她顺着气，哄着她说：“小孩子家家的，生什么病呀！多吃两口饭就好了，一会她们给咱们开了门，出去透透气儿……”
“啊？可以出去吗？不是说不能出去嘛？”李钏儿有些胆怯地说着，伸手指指门口。
“你爹爹早上不是答应你了嘛，你喜欢怎样便怎样，你想出去，自然是能出去的呀！”李雯清说道。
“哦……”李钏儿点点头，接过李雯清拿过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却不再说话。
李雯清皱着眉，却有些担心，不知道李钏儿是想明白了呢，还是心里另有主意打算等瑾阳亲口问他。
她现下挺怕李钏儿再像早上那般口无遮拦的跟瑾阳说话，有些话说得瑾阳不爱听，他便会疑心是自己教她的。要是真的把自己赶了出去，留下钏儿一个人在太子府里，只怕她们两个都会过得生不如死吧……
瑾阳懒得同曹丞相周旋，便骑马出了太子府，随意叫了两个随从跟着，在街市上绕了几圈，只觉得索然无趣。
他松了手中缰绳，由着赤红马信步游走，脚程便慢了下来。
两名随从面面相觑，闹不明白这个是什么情形，互相用眼色问询对方，却都是一无所知。
出府时太子爷叫得那样急，他们以为是要跟着出去办什么公差，谁知道却是在这街上瞎逛，而且不是逛那些大街闹市，偏生往这些小巷细道中走，太子爷这是想做什么呢？
赤红马嗒嗒只管往前走，瑾阳闲闲看着街边小贩和来往行人，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两名随从想要相问，却又不敢，只得跟在身后互相指指点点，他叫他去问，他又叫他去问。
转眼走到东四条街的尽头，赤红马马头一转，竟然拐进了甲科巷中。瑾阳原是闷闷的，看到巷口墙壁上的牌子，不由一愣，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顿时酸甜苦辣翻个不住。
他勒住马头，转头对两名随从说道：“我到里面走走，你们去前面茶楼等我吧。”
“太子爷……”一名随从叫道，“这不合适吧？这深街小巷的，您身份贵重，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回去交待呀？”
“呵……这全京城放眼望去，能给我下埋伏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吧？真的遇到了贼人，是你们保护我呢，还是我保护你们？”瑾阳挑着眉，一屑地说道。
另外一人赶紧陪着笑脸，“是是是，太子爷说得是，那我们到前面茶楼等您，半个时辰后您若是不出来，那我们便进来找您，你看这样成不成？”
“你！”瑾阳张口想骂，念头一转，便瞪了他们一眼，“快些去吧，赏你们半日偷闲，还跟本宫在这讨价还价！”
两名随从嘿嘿一笑，调转马头返回东四条街的茶楼去了。瑾阳等他们走远，翻身下马，抓住缰绳轻轻抚摸着赤红马的脸颊，“马儿马儿，你怎么会带我到这里来呢？难道你也想她了不成？”
赤红马自是不会回答，瑾阳不由苦笑。他把缰绳抓在手里，拉着它往巷子深处走去。
走到巷底，便看见两扇小小木门，样子破旧局促，赤红马若想要进去，那得矮着半鞭身子。
这小门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小门小户人家一般。瑾阳站在门前，显得十分犹豫，似是拿不定主意进还是不进。
站了半响，赤红马似是有些不耐，四蹄在原地踱步发出嗒嗒声响。瑾阳低头解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黄铜钥匙来。
他捏住门上的锁匙，轻轻把钥匙插了进去，扭了两下，里面的舌簧却是不动。想是年份太久了，这么风吹雨打的，里面已经锈住了吧。
瑾阳叹了口气，由着手劲又拧了两下，原本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却听见“卡嗒”一声，锁匙竟然开了。
瑾阳手有些抖，拿掉锁匙推开了木门，松了手里的缰绳，迈步走了进去。
赤红马嘴里发出“噗噗”的声响，前腿一弯，缩着身子居然也跟了进来。
忽地一阵风平地而起，将木门关得严严实实。瑾阳正呆呆站在那里，全没听到身后响动。赤红马走到他身旁，用脸颊摩挲他的肩头，瑾阳只觉鼻子一酸，眼前便模糊了起来。
这是座三进的宅院，是当年他为菱飞燕置办的。
他知道她喜欢花花草草，便将一进院和三进院的房子拆了，建成前后花园，只留下二进那排房子，重新修葺扩建，用来做她起居休息之处。
此刻他站在花园之内，看到眼前一片枯枝败叶的寥落景象，想想当年他与菱飞燕也曾在这花丛之间，凉亭之下嬉戏笑闹，心头一片黯然。
信步往前走，脚下的枯叶吱吱作响，赤红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时打个响鼻。
经过垂花门，便看见那排房子，当初的雕梁色壁已经斑驳不堪，瓦檐下结着许多蛛网，更是添了几分凄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