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养心殿看折子看得焦着烂额,又惦记着瑾阳找寻郑骁阳的消息,心下烦躁,便将手中折子摔在案上。
伺候在一旁的宠公公伴君多年,深知皇帝秉性,上前劝道:“陛下看了一夜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皇帝转头瞪着他,“歇息歇息,等这国亡了,我往那棺材里一躺,有许多歇息的时候!”
宠公公知道皇帝是借自己撒气,抿嘴一笑,微微弓身道:“翠帛宫刚才还差人来问,皇上今夜可要到那边安寝?”
皇帝这才发觉夜已经深了,转头看看立于一旁的沙漏,“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了……”庞公公走过去扶皇帝起身,“现在便通知翠帛宫准备接驾吗?”
“不必了!反正怡妃也总是等着朕的,这也不远,咱两人说着话儿一路走过去便是!”皇帝下了须弥座,宠公公跟在身后,主仆二人便出了养心殿。
而与此同时,瑾瑞刚刚从翠帛宫里出来,着急去见那几位官员。皇子成年后封王出宫有了自己的府邸,未经特许是不可深夜擅入后宫的,瑾瑞孤身进宫,并未事先通报皇帝,因此当他看见远处黑夜里走过来两个人时,赶紧躲在了路边的树影之中。
庞公公眼尖,已经看出是冀王瑾瑞,心下嘀咕这大半夜的,不知这冀王跑到自己母妃的宫中作甚。庞公公心思缜密,却也没有说破,走近瑾瑞的藏身之处时,还侧身帮他遮掩过去。
瑾瑞看清来人居然是自己的父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他们走得远了,才从树从之中跑出来,赶紧出了皇宫。
皇帝到了翠帛宫,怡贵妃还坐在镜前发呆,思忖着刚才告诉儿子的计策可有漏洞,耳听得外面宫女大呼万岁,赶紧站起身来接驾。
皇帝已经步入内室,笑盈盈看着一脸惊愕的怡贵妃,怡贵妃赶忙收敛心神,过去扶住皇帝嗔怪:“臣妾刚才差人去问,皇上不是说不来了嘛?臣妾还想着,不知今晚哪个姐妹有幸能伺候皇上呢!”
皇帝轻点怡贵妃的鼻尖,笑着道:“望遍后宫,也就你最懂朕的心思,朕近来甚是烦忧,也就只好找你说说话了……”
怡贵妃眼神游离,品味着皇帝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问道:“陛下可是还为南北之事操心?那郑骁阳还未找到吗?”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这瑾阳,找了几日了,也没找到!”
皇帝斜倚在软榻上,朝怡贵妃伸出手来,怡妃赶紧走过去握住,坐在皇帝身边,“太子殿下做事稳当,一定会找到郑将军的!瑾瑞这孩子愚笨,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哎……”
站在外面的宠公公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却并未多言,只是暗暗将此事放在了心里。
怡贵妃伺候皇帝安寝,刚刚换了衣裳,便有人来报,说是南疆曹锦程送来一个盒子,皇帝命人送到翠帛宫,盒子里便是穆敬云的项上人头。
皇帝大失惊色,便宣瑾阳入宫,质问他可曾找到郑骁阳。
怡贵妃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千算计万算计,原本他们母子防的是第二日的早朝上瑾阳发难,却没想到竟然会结外生枝。
她忐忑不安的站在皇帝身边,手心里头全是汗,可是瑾阳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对瑾瑞掳走郑骁阳的事只字未提。
这么一来,她心里反倒更不安了,打量着瑾阳深谋远虑,是不是想以此为由头对要挟瑾瑞,心里更坚定了要除掉瑾阳的念头,瑾阳不除,她们母子恐怕一生难安了。
皇帝恩准瑾阳这几日可不用上朝,速速找到郑骁阳才是重中之重,瑾阳不敢说出已找到郑骁阳的事,只得领命回府,盘算着如何说服郑骁阳。
第二日朝堂之上,瑾瑞以为自己已经准备万全,却不见瑾阳,下了朝堂急忙来到翠帛宫,问了怡贵妃才知道夜里发生的事。
母子二人猜不透瑾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下惶恐不安。他们知道瑾阳是锱铢必较之人,此事是将瑾瑞彻底扳倒的大好机会,瑾阳怎会白白放过呢?却不知道此时的瑾阳已非昔日那个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了。
怡贵妃和瑾瑞想不出万全之策,又不敢主动出击,只得被动等待。不料之后郑骁阳答应带兵出征,又与瑾阳将国内现有的兵力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捷报频传。
瑾阳带领禁军守护皇宫,也是森严有序。皇帝龙心大悦,每日上朝都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夸赞自己这个曾经最不喜欢的儿子年轻有为,做事稳妥,将来把皇位传给他,一定是国泰民安形势大好。
官员中那些素日与郑骁阳交好的,便开始奏本为其说情,恳请皇帝恢复郑骁阳的官职,还他护国大将军的头衔,皇帝答应只要郑骁阳得胜回朝便官复原职。
瑾阳在朝中风头如此之盛,深得文武百官的赞誉,瑾瑞冷眼看着,心下甚是不服。
再加上皇帝答应郑骁阳复官,瑾瑞便更加害怕了,他唯恐瑾阳和郑骁阳联手,将来朝野上下他们一手遮天,自己别说是争夺太子之位了,恐怕要被夺封爵,幽禁于府第之中了。
那日朝堂之上郑骁阳又传来捷报,说是呼延琨已退兵三十里,郑骁阳打算乘胜追击将其拿下,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便可班师回朝了。
瑾瑞痛定思痛,打算孤注一掷……
瑾阳在郑骁阳宅院与李钏儿玩耍,赵公公过来禀报说皇帝在翠帛宫病了。
瑾阳放下李钏儿,急步往大门走去,一边问道:“早上在朝堂上看,父皇精神还是挺好的呀,谈起边关局势心中甚宽,还有说有笑的。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身子有恙了?”
赵公公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就是说嘛!说是回到怡妃娘娘的翠帛宫中,不一会儿便宣太医进去了!”
“翠帛宫?”瑾阳突然停下脚步,拧着眉头思忖。赵公公步子没收住,到往前冲出了好些,赶紧折了回来,站在瑾阳身边等着示下。
“眼下京城无人,莫不是瑾瑞想趁此机会……”瑾阳微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虚空。
赵公公一听这话,禁不住身子打了个寒战,他捂住嘴巴,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说道:“太子爷您是说……冀王他想……”
“备马!我要即刻进宫!”瑾阳不再回府,而是冲到太子府正门。
赵公公一愣,跟在瑾阳身后,“殿下,你现在进宫,可妥当吗?”
瑾阳收住步子,转身看着赵公公,拧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若真如殿下所猜,您此时进宫,万一冀王发难,郑将军和韩大统领都在关外,咱们可是……”赵公公弓身低头,不敢跟瑾阳对视。
瑾阳抿着唇想了想,一拂袖道:“管不了这么多了,父皇龙体要紧啊!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这般时分,怎可不去探望?”
赵公公不再说话,进府里命人牵来赤红马,又把瑾阳常来的两个贴身侍从一并叫来。
瑾阳翻身上马,却让侍从呆在府中。
赵公公不解其意,护主心切,扯着瑾阳的缰绳不叫他走。
“赵公公!你们替我顾好郑家母女才是要紧!让李壮和吴炎守在家中,时刻顾好郑家母女的安危,便是宽了我的心了!”瑾阳明白老仆的苦心,温言劝道。
赵公公听了难过,只得松了缰绳。
瑾阳策马而去,却是心静如水,他料定瑾瑞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只是这几日父皇在朝堂之上对自己和郑骁阳褒奖过多,瑾瑞顾忌着掳走郑骁阳一事自己一直没有发难,所以他总是觉得身背芒刺。
瑾阳想跟瑾瑞摊牌,告诉他自己当他是亲兄弟,过往一切概不追究,只要他以后安分守己,瑾阳便保他一世无忧。
到了宫里,瑾阳先行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正在佛堂拜佛,知道儿子来了,笑盈盈迎了出来,“知道你这几日国家缠身,早想着叫你来说说话,却又怕累着你……”
瑾阳陪着笑脸问道:“母后说哪里话,母后只要想见儿子,传唤一声便是,儿子总是有空的呀!”
皇后娘娘拉着瑾阳坐下,细细看着,觉得他一脸心事,似是有事而来,便收了笑容问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瑾阳本不想将自己在后宫中安插眼线的事情告诉母后,可是眼下又急于探知父皇的情形,只得叹口气说道:“母后也该知道,孩儿在宫中安插有若干眼线……”
皇后一听这话,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然后走到门口,将伺候的宫女驱走,又关上房门走回来。
“这些事情我不要听,你也不要跟我讲,你自己觉得怎么好,便怎么做就是了!”
瑾阳站起身来,两手掬在身前弯身行礼,皇后赶紧扶住,“到底是什么事呀?何用行此大礼?”
“我是想请母后到翠帛宫走一趟……”瑾阳回道。
皇后皱眉,一脸的厌恶,“你也知道我跟怡妃素来不睦,好端端的,我去她那里干嘛!”
“母后!我的眼线探得父皇身体有恙,此时在翠帛宫中休养……”瑾阳赶紧说道。
“皇帝生病,在哪里休养是他自己的意愿,我为这事巴巴的跑去自取其辱……”
不等皇后说完,瑾阳上前一步,“母后,最近父皇在朝堂上对我赞誉过盛,而韩召和郑骁阳都在关外,我与瑾瑞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着两位武将马上就要得胜回朝,此时父皇生病,您不觉得太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