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殿内的女子问,声音里透着惊惧和迟疑,“是王公公吗?王公公,你夜夜前来,可是死得不甘?”
郑骁阳皱眉,这正是瑾瑜的声音!王公公?是瑾阳夜闯流华宫杀死的那名太监吗?
郑骁阳一侧身进了殿内,外殿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他摸索着往前,看见内室突然亮起一点小小的烛火,紧接着,那烛火飘飘忽忽升了起来,空气中夹裹的气流将火头吹得一明一灭,忽大忽小,真的就像鬼火一般。
“王公公?你是不是惦记瑾瑜?所以想回来看看?你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不怕你,你来呀!王公公,你带我走吧,我不愿再活在这世上了,我好苦,好苦……”
随着那点点烛火渐渐往前,郑骁阳站在柱子后面,看见瑾瑜披头散发举着烛台从内室慢慢走了出来。
烛火映照着瑾瑜惨白的脸,衬着乌黑的长发,看起来阴森恐怖,却又透着几分寂寥和可怜。
“瑾瑜,是我!”郑骁阳往前迈了一步,轻声叫她。
“是谁?骁阳哥哥?呵呵,我一定是在作梦,骁阳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哥哥抓了太子,他恨都恨死我了!呵呵,他从前不爱我,可是还算是怜惜我的……现在呢,他一定恨我入骨吧!”
瑾瑜自言自语,梦游般的又转过身往内室走,纤弱的身影看起来不盈一握,郑骁阳看得心酸,伸手搭在她的肩头,“瑾瑜,真的是我!”
“啊!”瑾瑜惊呼一声转过身来,举着烛台看清郑骁阳的脸,顿时愣在那里。
过了好久好久,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脸上有泪汩汩流下,“啪哒”一声,烛台落在了地上,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骁阳哥哥,真是你嘛!”瑾瑜扑进郑骁阳的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哇”的大哭了起来。
郑骁阳有些无措,却也不便推开她,只得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瑾瑜,莫哭,你这是怎么了?上回在那宅院里见你时,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现在这么憔悴瘦弱?”
“骁阳哥哥……骁阳哥哥……”瑾瑜不说话,只是低声念着郑骁阳的名字。
郑骁阳无可奈何,拥着她走进内室,从怀里掏出火折点亮桌案上的灯盏。
“骁阳哥哥,带我走吧,我在这皇宫里头,快要憋死了!”瑾瑜缩在郑骁阳怀里,呜咽着道。
郑骁阳原本想来求她去瑾瑞那里探探口风,问得庞公公的所在,可是看眼下的情形,怕是没有希望了。
郑骁阳暗暗叹息,心下盘算怎么办,想把瑾瑜推开,她却死死的抓着自己不放。
“瑾瑜,你听我说,你别这样……”郑骁阳尴尬的去解瑾瑜环着他腰际的双手。
瑾瑜抬起泪眼,“连你也嫌弃我了吗?哥哥说我没用,不能让你听我们的话!母妃被皇后打得死去活来,我去她宫里看她,她后背上的伤已经腐烂生蛆,宫里的人却不敢找人给她医治!哥哥变了,你也变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呀?”
“瑾瑜,你哥哥不是把你母妃放了吗?你怎么说她的伤无人医治?”郑骁阳诧异地问。
“哥哥不顾母妃死活,在父皇的茶水中放了毒药,使母妃瞒在鼓里还受到连累,我去质问他!他却对着我冷笑,说我和母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帮过他,我们是他的累赘!母妃死了!母妃死了!”
瑾瑜说着又大哭起来,郑骁阳听得心惊,“你说什么?怡贵妃死了?”
瑾瑜点头,“哥哥把太子囚禁在皇陵那日,母妃便死了!他不给别人知道,恐怕影响他的计划!母妃的尸体现在还在翠帛宫中,臭了烂了都没人管啊!”
“冀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贵妃薨了他密而不宣,他想干什么呀!”郑骁阳气得顿足,“冀王是越来越丧心病狂了呀!”
“瑾瑜,你要为你的母妃讨个公道,起码不能让她死后无人收殓呀!”
“讨个公道?嘿嘿……怎么去讨?哥哥把太子都给抓了,我一个弱女子能够做什么呢?”瑾瑜身子晃着,虚弱的只想栽倒。
郑骁阳看着心疼,扶着她走到软榻旁坐下,“你怎么这么虚弱,你多久没有吃饭了?”
“我都不想活了,还吃饭做什么呀?骁阳哥哥,我真想死,反正也没有人爱我。我死了,就去跟母妃做伴,到时候我们母女伴在一处,便不会这么凄苦了,你说是不是?”瑾瑜两眼无神的看着空中,深陷的眼窝里闪着绝望。
“你听我的话,告诉我你哥哥把庞公公藏在何处,好不好?只要找到庞公公,太子就能得救,到时候也能还你母妃一个清白呀?现在宫内宫外都在传言是怡贵妃下毒害死了皇帝,你就忍心让你的母妃背着这么大的一个罪名死去吗?”郑骁阳低声劝道。
“庞公公?庞公公不是在养心殿里吗?哥哥怎么会把他藏起来?哥哥藏庞公公做什么呀?”瑾瑜迷惘的抬起头来,看着郑骁阳。
看来这瑾瑜是失了心神了,郑骁阳叹气,觉得在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难道真得要像皇后说的那样,把皇太后搬出去威慑冀王吗?
“哥哥,小时候咱们常去母妃后花园里的假山上玩,嘿嘿,那里那个山洞,捉迷藏最好!我每次藏在那里,你都找不到我,呵呵……”瑾瑜突然笑了起来,“呜……可是现在你不喜欢我了,你说我没有用……”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来。
郑骁阳心里一动,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如今怡贵妃的尸体还烂在翠帛宫中,那么宫中的侍女太监肯定已经逃之夭夭没一个人敢在宫中呆着了。
那里岂不就是个藏人的好地方?现在瑾瑜又说后花园中有山洞!
郑骁阳眼睛一亮,轻轻扶着瑾瑜躺好,又拉过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好妹子,你好好的,你等着你骁阳哥哥回来救你出宫。等我把瑾阳救出来,你若是不想呆在宫里,我便带着你回到村子里,到时候咱们住在一块,你嫂子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她不会怨你从前对她的事情的。过两年,给你找个情投意合的郎君,你们和和美美,就过普通人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郑骁阳一边说一边将她的乱发理好,伸手摸向她的后颈,在那风池、翳风两穴中间,他轻轻一点,只见瑾瑜的眼皮掀了两下,便轻轻的闭上了,“骁阳哥哥……”
可怜的瑾瑜叫着郑骁阳的名字,昏昏睡去了。
郑骁阳从怀中掏出在坤宁宫中邓公公给他画的图,找到翠帛宫的所在记在心里,又看了一眼昏昏睡的瑾瑜,便吹熄了烛火出了流华宫。
走了不远,郑骁阳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心知翠帛宫要到了。
这瑾瑞也真正狠心,想当初怡贵妃对他们兄妹那般疼爱,自小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掉了,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于这对孪生兄妹面前。
想不到如今怡贵妃却被自己的亲儿子所害,落得个死后无人收尸的下场。
走到院墙边上,郑骁阳一看,发现院门大开,竟然连个门锁都没有,不由觉得心寒,真正是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呀。
郑骁阳不忍到殿内查看怡贵妃尸体,径直便往后花园走去。
黑暗中隐隐听到流水潺潺,远处似有一座小桥盘于水上。郑骁阳迈步上了小桥,顺着小径拐了个弯,便看见假山下方有个黑黑的山洞。
郑骁阳脚步放松,害怕洞中有人看守埋伏,可是走到洞口,都没听到任何声响。
这瑾瑞也是够托大的,郑骁阳心想。
进了山洞,里头一片漆黑。郑骁阳掏出火折子晃了两晃,眼前出现了一点光明。
他慢慢往山洞深处走去,外面的假山看着不大,却没想到这山洞竟然如此幽深,且越往里走,越是阴冷。
郑骁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声叫道:“庞公公?庞公公……你在嘛?”
狭窄的空间中声音回荡,郑骁阳恐怕声音散出去,不敢再喊,只得接着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似乎听见有呻吟之声传来,郑骁阳心里一喜,举起火折子四下照着,看见不远处一块大石上,似乎伏着一个人。
他快步走过去,将那个翻了过来。
“庞公公!”郑骁阳一看他的脸,喜不自胜地叫了出来。
庞公公手脚被缚,脸色惨白,听到郑骁阳的唤声,身子动了一动,却是睁不开眼睛。
郑骁阳解开捆着他的绳索,又掐他人口揉他胸口,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庞公公才算是悠悠醒转过来。
“庞公公?你可好些了吗?”郑骁阳担心地问。
庞公公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里呀?我怎么会在这里?”
郑骁阳问道:“庞公公,你不记得了?你是怎么来到这翠帛宫的山洞中的?”
“山洞?翠帛宫?”庞公公迷惘的看向郑骁阳,突然睁大眼睛,“啊呀,我要去皇陵,我要去送陛下最后一程!你快扶我起来!我得去,老奴照顾皇上一辈子,这临了临了,我要再看陛下一眼呀!”
“庞公公!皇上已经入了皇陵了!”郑骁阳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