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的话令兰月如醍醐灌顶。
原来,银面男子的娘亲,是太后深恶痛绝之人!自己此次被盗,作为受害人的自己,被牵扯出私藏画像之罪。
“太后恕罪!奴婢刚入宫不久,对宫中之事知之甚少。这画中的女子,奴婢并不知道是何人,更不知道收着这张画像是犯忌之事!”兰月知道大难当头,她立即重重的磕头认罪。
“你真的不知她是何人?”端敏目光越发冷冽,狠狠剜了兰月一眼。
“奴婢真的不知道!这画像已是十分破旧,想来这画中之人年岁也必定不轻。兰月今年方才十五,怎会与她有所交集?”兰月如实的说道。
端敏听了兰月的辩解,沉下眸色陷入了思索。
“你既然不知这画中人是谁,那这幅画像,你是从何而来?”终于她抬起头来,语气稍为缓和的问道。
这一句,兰月有些猝不及防。
但她凭着高超的应变能力,张口就来,“这是奴婢捡的。”
这一句出口的时候,她的脑中同时也思考着怎样回来接下来的问题。
如她所料,端敏接下来一句便是,“捡来的?哪里捡到的?”
兰月在短暂的时间内已经想了好几种答案,但除了第一种,其余的都不易蒙混过关。
“奴婢是在西华殿收拾皇上的卧榻时,在他床榻下面发现的。”兰月只得将锅甩给懵懂无知的完颜凌风。
一来,完颜凌风小孩心性,一时兴起拿幅画来玩了就扔,也是说得过去。
而以他如今的身份,太后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可能将他怎样。
“皇上?”端敏闻言,眉头拧得更紧。
“正是。”兰月心里隐隐对完颜凌风有些愧意,但嘴上却是十分坚决。
“原来如此……”端敏听了这句话之后,点了点头,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兰月见太后表情放松,心里不由暗喜。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三言两句,竟能将掌管六宫威风八面的太后给敷衍过去。
“你起来吧!是本宫错怪你了。”端敏破天荒的放下姿态,将额头磕出血印的兰月从地上扶起。
这转换的节奏太快,令兰月有些吃惊。
“这画中的女子,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如此痛恨她么?”端敏定定望着兰月有些茫然的脸,温和的问道。
“奴婢……不知……”兰月诚惶诚恐的回答。
“她是本宫闺时的贴身丫鬟,并破格被皇上恩准陪嫁入宫的婢女。”端敏的目光空洞,神思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兰月听到这话,心里越发觉得疑惑不解。
既然能被随她陪嫁入宫,定是她身边最称心之人。为何,她二人会反目成仇?
“你是不是在想,同本宫如此亲近之人,为何本宫会如此痛恨?”兰月正在思索当中,端敏恰逢其时的问道。
“是……”兰月当即坦承。
“你还太小,怎会懂得一句话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端敏没有关注兰月的表情,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她此时的眸光极为复杂,当中夹杂了痛苦,悔恨,更多的是仇恨……
兰月不敢插言,只静静的立着,作一个合格的听众。
“当年,本宫与她十分亲近,有什么心事都说给她听,有任何恩赏,最先就想到她。即便她犯了过错,本宫也都是极尽宽宏,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端敏的语速极缓,眉宇间意味不明。
说完这句之后,她抬眸看向兰月,问道,“你说,被本宫如此恩待的人,是不是应该对本宫感恩戴德,事事替本宫设想才对?”
“若是换作兰月,定会知恩图报。”兰月就事论事,神情坚定的回答。
“嗯!”端敏对兰月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若当年在本宫身边的人是你,那就好了。”
继而她神情倏的一变,眸中的柔和消失怠尽,取而代之的是沁人骨肉的寒意。
“可偏偏,当年本宫最亲近的奴婢,是这个叫宛柔的恶狼!”她的声音沉闷,眉宇间蓄着雷霆万筠。
“这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她……借着本宫难产丧子,痛不欲生的时候,使尽魅惑的招术,爬上了先帝的龙床,将本宫取而代之!”她沉闷的声音到了最后,已化为鹤唳,化为兽吟。
听到这个真相,兰月不由震惊。
原来,这个表面强大的太后,竟有一段如此悲怆的过往。
难怪她贵为六宫之首,却无子傍身。原来,竟是因为难产丧子的缘故。
而那个她视为最亲近的姐妹,却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在她心口插了一刀!
这样的经历,放到天底下任何人的身上,恐怕不得不恨吧。
兰月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中年女子,不由升起一丝怜悯之意。
她正想出言安慰。
却被端敏接下来的一句给挡住了。
“这种人,是不是死有余辜?”端敏昂着头,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一句令兰月心头猛的一震,她这时方才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太后的意思是,这画上的女子已经死了?”兰月难以抑制心中的急切,出声问道。
“呵呵……”端敏却只一连串近乎癫狂的笑声出口。
兰月皱眉看着面前扭曲变形的五官,等待着她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却不料对方话锋突然一转,“这么恶毒的女人,她的痴呆儿子竟然能坐上南月帝王宝座,永远骑在本宫的头上!这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这一句比先前任何一句更具震憾力,令兰月整个人呆若木鸡。
“什么?她是皇上的亲娘?”兰月声音少有的尖利。
“怎么?很意外对不对?”端敏对兰月的反应并无意外,反而满含赞许的说道,“看你这副表情,本宫倒更信你对此事并不知情。”
端敏完全打消了对兰月的疑虑,郑重其事的叮嘱道,“既然你并非有意背逆本宫藏匿那贱婢的画像,加上本宫又一直很欣赏你。这次你犯禁之事,本宫便不再追究。”
兰月懵然的点着头,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向来处变不惊的她,今天却第一次感到六神无主。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银面男子和完颜凌风,竟是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
完颜凌风明明就是一个生病烧坏了脑子的智障,整日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眸底干净纯真,如同一张白纸。
而银面男子武功深不可测,行踪飘忽不定,眸色深不见底!
一个人,怎么可能分饰两角,分饰得如此完美?令自己这个顶级特工都无法辨别!
况且,自己在最初的时候,便用“霹雳旋风掌”试探过完颜凌风。若他和他是同一个人,怎么会不闪不避,甚至连神色都不曾有过丝毫变化!
从以上种种推断: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刚才太后明明亲口说出,那画中的女子就是新皇……他妈……啊!
“怎么不说话?难道刚才的意思还不够明白?”端敏见兰月呆呆杵在原地,不由蹙眉问道。
“太后的意思是?”兰月智商不及上线。
“本宫有意拉拢你,这还看不出来?”既然对方已经收过自己的大礼,早就有意投效自己,端敏干脆直接了当的表明立场,“那痴儿,本宫迟早会拉他下马;不过在这之前,本宫先要靠他来对付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太后的意思是,要兰月协助太后?”兰月回过神来,抬眸问道。
“不错。莫显那老贼欺人太甚,他意欲挟天子以令诸候,窃取先皇的基业。本宫定要拔乱反正,将这个佞臣除去!”端敏头颅高高扬起,威严无比的说着。
她略作停顿,然后转头深切的看了兰月一眼,问道,“兰月,本宫有意与你同心协力,为南月天下百姓谋福祉,你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
兰月知道自己的处境,由不得自己说不。
她立即恭敬的叩首,“兰月但凭太后差遣。”
“好!很好!”端敏见兰月如此爽快的应承了自己,眼眸中流露出赞许之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得你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兰月再次磕头谢恩。
端敏点了点头,转过身,抬脚正欲起行,突然目光瞥见地上的卷轴。
她不由满眼嫌恶的说了一句,“你没想到吧,你最疼爱的宝贝儿子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否则怎会将你唯一的画像扔到床下?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张狂的笑着,一边昂首离去。
待声音彻底消弥,兰月才从地上缓缓起身。
她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向那地上的残卷一步步靠近。
拾起两半残卷,兰月将它们拼接到一起。
那画上的女子再次呈现。
兰月凝视着画中女子素净淡雅的脸庞,很难将她与太后口中的恶毒女子联想到一起。
垂眸自语道,“完颜凌风,你把我骗得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