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凝烟并未料到百里玉溪会如此大胆，自己毕竟是一介庶女，身份地位都不如水月婷，而他今晚与印象中是如此不符，他从不会如此轻浮的对谁这样，更不会选错搭档！
思及此，水凝烟双手一把推开百里玉溪，怒视着他道：“四王爷请自重，我只是一个庶女，不会帮上你什么忙，更是无才无德！还请四王爷不要与我沾上关系才好！”
月色下，百里玉溪一身墨色貂皮大氅仿佛让他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一双如星般明亮的眸子，闪闪的看着水凝烟，疑惑的问道：“本王爷以前可否见过你？为何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充满敌意？”
水凝烟闻言冷笑一声，抬头直直的看向百里玉溪，嘲讽道：“四王爷不要自作多情了，凝烟一直住在相府后院，甚少出门，又何来见面之说？至于我对你的敌意，更是无从谈起！”顿顿又道：“四王爷许是喝醉了，正厅在你右手方向，若没事，小女先行告退！”
说罢，不待百里玉溪反应，水凝烟甩袖离去。
晚宴过后，因怕惊动上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百里玉溪并未让水丞相以及家眷相送，而是一个人带着小厮从后门离去。
水凝烟闲适的躺在贵妃椅上，听闻子衿的回禀，嘲讽的笑道：“四爷果真是深谋远虑，就连这一点，都做的滴水不漏！”四爷是百里玉溪带水凝烟微服私访时所用的称呼，而今不小心说出了口，一切都仿若隔世。
今晚发生的，应该是意外。
水凝烟闭目养神，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愿从此与君是路人，此生不复再相见！
…………
四王府。
夜色正浓，白衣男子策马狂奔，驾月而来。
“四哥！”百里苍术一下马便直奔百里玉溪书房而去，进门喊道。
百里玉溪一手执卷，正神情专注的仔细阅读。听到声音，才放下书卷，看向来人。
“事情办的如何？”百里玉溪淡淡的问道，仿若不经意一般。
百里苍术笑笑，满脸自信的回道：“四哥放心，父皇交代下来的事，我又怎会怠慢？”接着叹口气惋惜道：“今日没能在丞相府留宴，实在可惜。”
“哦？每年除夕宫中设家宴，都是只见你提早落跑，你是随性惯了的人，不喜欢那些繁门琐节，今天怎么突然对丞相府的家宴感兴趣了？”
百里苍术闻言，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一笑，道：“因为有个人，很特别。”
“是谁？”其实百里玉溪心中已有了答案，却想亲耳证实。
百里苍术嘿嘿一笑，道：“相府四小姐：水凝烟。”
“她怎么特别了？”百里玉溪追问道。
“四哥今日没有见到她吗？她，给人的印象很特别。不止是人美，就是诗情才艺，连我也要佩服。”
“能让眼高于顶的七弟佩服的人，看来真的是不一般。今日倒是本王忽略她了。”百里玉溪说着，眸子却沉了下来。
抬头看向外面夜色，心道：水凝烟，你这是在与本王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谁又能想到，今日同床共枕的一对好兄弟，日后会变成见面笑里藏刀的敌人呢？若不是百里玉溪没有那么好出身的母亲，连带遭到排挤，今时今日，在朝臣面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否会是他呢？
七王爷，难道你真的不想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君临天下吗？
“四哥在想什么？”百里苍术随手拿起刚刚百里玉溪读的书来翻看，口中不在意的问道。
又皱眉道：“四哥，你又看兵书啊？父皇总教导我们祖先是马上得天下，要以武为重，可我总觉得如今天下太平了，还是文治武略结合，二者相辅相成，才能更好的治好国家。”
百里玉溪闻言，心中一紧，转身看向百里苍术手中拿的兵书，笑笑道：“也就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你以为谁都有你那种闲情雅致，无聊了随手一挥，便成绝句？”
接着道：“今日月色正好，七弟，不妨我们再把酒言欢，一夜抵足长谈，如何？”虽是问话，百里玉溪却看着空中弯月，问道。
“好啊，自从父皇赐了府邸，咱们兄弟搬出宫中之后，就再也没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了。今夜，咱们就不醉不归！”
百里玉溪心中苦笑，即使今日把酒言欢，心无顾忌，恐怕日后再也不会像今晚这般随意自在了。
天下，从来只是一个人的天下。
………
十月寒天，屋外一片银装素裹。就连屋子里的窗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花，煞是好看。
水凝烟也不愿出去，索性日日在书案前练习字画。上一世她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拾笔写字了。
因着皇后的身份，她请了最好的师傅教自己读书写字，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而今也算略有小成，她也不扔下，闲着没事就拾笔练字，也算好学。
子衿指挥着小丫鬟把暖炉搬到水凝烟身旁，又沏了一壶热茶给她放在一边，歪头看着她练字。水凝烟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分外清秀，柔中带刚，不见小气，子衿在旁笑着道：“小姐写的这一手好字，以后就算不嫁人当个教书先生也能养活自己了。”
水凝烟闻言点头，依旧写着字，头也不抬的回道：“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听水凝烟的话似乎说的很是认真，子衿怕她打什么歪主意，赶紧说：“奴婢说着玩的，小姐听听就好，做不得真的。”
“我觉得不错啊，若是以后能离开这里，那我就和子衿一起去开家私塾，我教书，你给孩子们做饭，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水凝烟抬头做思索状，满脸向往的说道。
子衿不解：“小姐，你以后可是要嫁给王公贵族的，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活，你又怎么受得了呢？”
“日子虽苦，却不累心。嫁给王公贵族又有什么好？”水凝烟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子衿的话。
子衿还想再说，水凝烟却扯过她的袖子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开线了。来，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这些粗活哪能让小姐动手，奴婢自己缝缝就好了。”听闻小姐要帮自己缝衣服，子衿心下感动，却忙着推辞道。
“不碍事的，来里屋，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缝，一会儿就好了。”说着，水凝烟便拉着子衿往自己内室走去。
子衿拗不过水凝烟，只得脱下罩在外面的夹袄，递给水凝烟，感动道：“小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感动就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听着心烦。”水凝烟低头缝着衣服，抢在子衿前开口，把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穿针引线不到十分钟，水凝烟松口气，笑道：“好了！”
子衿接过衣服一看，不止袖子缝好了，袖口处还多了一朵清秀的水仙花，反过来一看，竟是双面绣！子衿欢喜的拉着水凝烟的手不放：“小姐绣的真是好看，这功夫就连宫里的绣娘也比不上，子衿都不知道原来小姐还藏着这一手呢！”
水凝烟闻言一笑，想起自己的娘亲来，她未入府前就是宫中最好的绣娘，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双面绣的功夫也只有她与水凝烟才会。
正想着，就听到院外有人来找四小姐，一听是幻月的声音，子衿忙上前去开门。
“幻月，这么着急的来找我，是不是娘那边出了什么事？”水凝烟突然心中不安起来，自己竟忘了，再过两个月，她的娘亲就会因重病不治而亡！但只有水凝烟自己知道：她娘死的蹊跷！
水凝烟当下便急急忙忙的披上披风就赶去三姨娘的院子，一路上问明白了情况。
“原来前几日三姨娘的病情已经慢慢有所好转，可不知为何，就在这两天，三姨娘的病情突然开始反复恶化，今天病的更是严重，奴婢觉得奇怪，所以前来跟四小姐汇报。”
“你做的很好。”水凝烟点点头，若不是幻月前来通知自己，恐怕又要因为自己的一时松懈，让娘亲再受一次病痛的折磨。
这次的事，绝对是人为！
一来到院子，水凝烟便被一股刺鼻的药味给包围了。虽是冬天，可药味却只浓不减。可想而知她娘的病是多么严重！
来到屋子，水凝烟见娘亲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面色枯黄，眼下乌青。相比较前几日更是不成人样，心中骇然：若是自己再晚来几天，恐怕就是查出凶手娘的病也好不了了！
转头问向一旁的幻月：“大夫怎么说？”
“大夫前几日突然换了药方，只说三姨娘的病要下重药，其余的也没多交代。”幻月如实回答着。
“药方拿来我看看。”接过幻月递过来的药房，水凝烟细看了一遍，便交给子衿，吩咐道：“你拿着这个药方去找李大夫，问问他看这药方可有异常？”
李大夫是上一世一直给水凝烟瞧病的一位老中医，人品厚道，从不做欺瞒病人，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水凝烟对他很放心。
接着，水凝烟便吩咐幻月把屋子里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又体贴的为娘亲盖好被子。
“幻月，你去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叫到偏厅，我有话要说。”
“是。”幻月此刻俨然把水凝烟当作了主心骨，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
院子里的人不一会儿便召集在了一起，水凝烟却并不急着过去，而是问道：“平日里是谁在给我娘煮药？”
“因四小姐的吩咐，奴婢也对此事格外留心，平日里只有奴婢给三姨娘煮药以及贴身侍候，其余的，也只有锦瑟偶尔帮忙照看药炉，再不假手他人。”幻月如实的回答着水凝烟的每一句问话，一心希望能帮三姨娘把病治好。
“锦瑟？”水凝烟挑眉，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感觉有哪里不对，却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想着，子衿便从外面回来，向水凝烟禀告道：“李大夫说此药贴下的太猛，恐怕对病人的身体影响不好，若是病人本就体虚，那更不能再用此药了。”
水凝烟点点头表示明白，一双如水般清透的美眸顿时染上一层杀气，敢动她身边的人，大夫人，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起身前往偏厅，老远的便看见厅中众人乱成一团，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不知说什么。不知谁眼尖瞧见了水凝烟，立马迅速的一排排站好。
水凝烟一路沉着脸走到厅中间，并没有因刚才的事对谁多做难为，环顾众人，见锦瑟站在最前面，低着头并不看自己，水凝烟绝色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冷笑。
众人本都低着头等待着水凝烟训示，没想到她只站在厅中不说话，慢慢的都悄悄抬起头来看向水凝烟。而锦瑟本就是从水凝烟房里派来侍候三姨娘的，按理也应见了四小姐先请个安，如今见她不说话，便悄悄抬起头来看向水凝烟。
不看还好，一看，水凝烟正冷眼瞧着自己手上戴的镯子，本就做贼心虚，锦瑟吓得连忙偷偷抖抖袖子，试图将玉镯遮住。
水凝烟冷笑着将一切看在眼里：自己的娘亲本就捉襟见肘，连发大家月钱的银子都没有，又怎么能有质地那么好的玉镯送给锦瑟？而当年娘亲病死，院中所有人都被打发去了杂役房，唯独锦瑟被招进了正院侍候大夫人。
这一切，若不是巧合，那便是有人设计谋害她娘亲了！
而这个人，不会是别人。
看来自己还是太善待大夫人了，水凝烟的脸上划过一丝杀意，仅一瞬，便被遮掩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和的表情。
她旁敲侧击道：“本小姐知道，三姨娘这里比不上大夫人院子里待遇好，但各位若是好好伺候我娘亲，本小姐这里，一分也不会亏待你们！”
说着，水凝烟转头吩咐子衿道：“想留在这里继续侍候的，就到子衿这里每人领五串赏钱，今后尽心尽力伺候主子，过往恩怨本小姐也可既往不咎，若不想留在这里，门就在那里，你们随时可以走！”水凝烟定定的站在那里，声音虽然不大，却一声声都撞击到在场众人心中深处，不怒自威。
她这一恩威并施，所有人都上前领赏钱，接着便是一声声真诚的道谢。水凝烟看着这群领赏钱的人笑笑不说话，只把目光盯在锦瑟身上。
见众人都上前凑着领赏，唯独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总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的随着众人的推囊也挤进了人群，领了赏钱站在一旁。
一屋子的下人原本以为水凝烟召集了他们来是要训斥他们，没想到却是等来了五串赏钱，这按照惯例，可是半个月的工钱啊。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滋滋的，感恩戴德的看着水凝烟。
“好了，大家都下去好好干活吧！记住了，若是伺候我娘亲伺候的好，本小姐日后还会有赏！”水凝烟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笑眼看向众人，语气干脆，坚定不移的说道。
众人得了赏钱下去，自是比以往更加卖力的干活。
锦瑟本想跟随众人出去，却听闻身后一声轻柔的呼唤，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手心顿时出了冷汗。
“锦瑟。”水凝烟又是一声柔柔的呼唤，淡笑着看向她，伸手招她到身前，这才又拉着她的手和幻月的手道：“你与幻月如今都是我的心腹，平日里多帮我照看着娘亲，娘亲也只有交在你们手里，我才算得真正放心。”察觉到锦瑟手中的汗意，水凝烟嘴角浮过一抹讥笑，并不多说什么。
见水凝烟将三姨娘托付给自己与幻月，又听她说她俩是她的心腹，锦瑟一颗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脸上登时露出笑容，向水凝烟保证：“小姐放心，奴婢定当照顾好三姨娘，让她早日康复！”
“如此甚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恶心，水凝烟柔和的笑着对她道。
转过身来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幻月，伸手从自己腕上褪下一只白玉凝脂镯子，给幻月戴在手上，又仔细瞧了瞧，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丝毫不吝啬自己对幻月的赞赏：“美人如玉不过如此。”
一旁的锦瑟看在眼里，虽然嫉妒，却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却道：“凭什么她就有玉镯子戴，我就没有？好歹我以前也跟子衿平起平坐，如今她穿的戴的样样比自己强，就连分赏，四小姐都是将自己与一般下人比较，凭什么？如此想着，当即咬住双唇忍着怨气。
幻月脸上一红，“这怎么使得？四小姐快收回去！”幻月急着脱着手上的玉镯，却被一旁的子衿拦住：“这是小姐赏你的，你就拿着吧。”
盛情难却，幻月也不好过多推辞，感激的对水凝烟道了谢，便将玉镯戴在腕上，欢喜的摸了又摸。
这时水凝烟才转过身来，对锦瑟言笑晏晏道：“前些日子父亲送了我一支南珠钗环，上面的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想来配你也是很美的，待会儿我回院子让人取了给你送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哪敢要？小姐还是自己收着吧。”听水凝烟说要送自己的东西是自己这辈子恐怕见都难得一见的宝物，当即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故作为难的说道。
水凝烟闻言略一犹豫，似是在思考什么，可急死了一旁站着的锦瑟，暗暗担心水凝烟真的顺着自己的话将钗环收回。
“既然如此，那我先替你留着吧，等你何时出府，本小姐便将它给你。”水凝烟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作此决定，表面上看着是对锦瑟好，让她无从挑起自己的错处。
“四小姐盛情，那奴婢就不拒绝了。那钗环…就先让四小姐帮奴婢收着吧。”虽是心情不情愿，可毕竟水凝烟说了，东西还是给她，她只是帮自己收着，也不敢再拒绝，生怕她真的将那钗环收回去，到时候自己真的哭都没处哭了。
水凝烟知道锦瑟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脸上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你先下去伺候吧，有事本小姐再差人吩咐你。”
“是。”锦瑟不疑有他，喜滋滋的转身出去。
锦瑟一走，水凝烟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转头吩咐幻月道：“盯着锦瑟，一有异样，立即来告与我知道。”
虽不明白水凝烟为何突然吩咐自己盯着锦瑟，但见水凝烟骤然冷下来的眸子，顿时心中一凛，猜出了几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