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月檀第二次发现李景明的秘密了!
在众人眼中温和、淡然、好脾气的景明公子,很可能只是他的伪装,或者说性格的一小部分,隐藏于心底深处的,可能是参差必报和老谋深算。
这并不能说明李景明是个坏人,恰恰相反,月檀很欣赏这种亦正亦邪的性格,比端庄公子可真实太多了。
所以,月檀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热得厉害,李景明外面的正事儿似乎也告一段落,有了空闲,他看大家待在院子里憋得厉害,便潇洒的带上所有人去京郊的别院住一阵子。
本来,月檀还担心府里不会放行,结果却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阻拦。
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忙着给五少爷、六少爷相看婚事呢。
韩婴娘进门后,端阳公主那边也急了,似乎是怕夜长梦多,如果再端着架子,没准这姨娘妾氏还得再多几个,便没有再坚持之前的要求,直接定了三个月之后的婚期。
时间紧,任务重,二太太正抓紧一切时间在忙这个事。
柳姨娘落了胎之后,得到了二爷的疼惜,获得了自己给六少爷说亲的权利,正在全京都的想看适龄女子呢。
大房的沈姨娘也终于从二姑娘李湶入宫参加采选的打击中清醒了过来,正在相看姑娘,试图找个比二少奶奶更好的儿媳妇,争过大太太。
李景明就这样被放养了,顺利的带着一院子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京郊别院。
别院里有个新辟的池子,还没投放鱼苗,池底铺的新泥和鹅卵石,清可见底。
年纪还小的许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池子,刚放下行李就带着李铎,甩开伺候的丫鬟小厮们,跳进池子里扑腾玩。
因为刚到别院,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就没有发现,等月檀终于察觉到不对,和李景明赶去池子的时候,两个男孩子已经在池子里玩了大半个时辰了。
月檀见到那池子的水连腰都不到,终于松了口气。
李景明却没有放松,黑着脸走到池子边喊道:“李铎!许铿!”
许铿停下胡乱扑腾的四肢,站起身笑嘻嘻地冲李景明喊:“少爷,这水暖洋洋的,可舒服了!”
李景明无奈:“别闹了,太危险,快上来!”
许铿撅起嘴反驳:“我不,这两天都要憋屈死了,好不容易出来玩,我要多玩会儿。”
“许铿!你再不听话,我就生气了!”李景明喊道。
李铎生怕父亲生气,便想往岸上走,许铿却头一别,一幅我听不到的样子,继续往池子中间扑腾。
李景明面色一黑,在岸边来回走了两步,最后一撩衣摆,也下水了。
月檀一愣,赶忙说道:“少爷,奴婢去吧,您别着了凉。”
“不行,许铿不会听你的,我得亲自去抓他。”李景明反驳,继续趟着水往前走。
许铿回头看李景明竟然也下水了,急忙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往前划,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扑腾几下,就被李景明抓住了脚踝。
李景明拉住李铎,又看向许铿,声音里饱含不满。“许铿,快跟我回去!”
许铿只得乖乖地站住,不高兴的嘟着嘴。
李景明瞪了他一眼,刚想上前拉他的手,谁知,许铿突然大喝一声,泼起一阵水花,将李景明和一旁的李铎浇个透心凉。
“啊!少爷你也湿了。”许铿拍着手大笑,猛劲朝李景明泼水。
李景明挡着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许铿,别闹了。”
“不要,少爷生气就来泼我啊,哈哈……”
李景明正犹豫着是否要直接上去扛人,就见李铎发飙的大叫一声“不许欺负我父亲”,便扑了上去。
一场水仗由此拉开序幕,两位孩子直泼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李景明只能瞪着眼,干泡在水里,偶尔抹一把脸上的水。
玩了近一刻钟,天渐渐阴了下来,凉风一起,月檀怕孩子们着凉,赶紧上前劝阻。
两个孩子也算玩过瘾了,便听话地上了岸。
月檀赶紧招呼小丫鬟给他们换上干净衣服,趁着雨没下之前,往各自的院子赶,几乎是刚走进院子,憋了几天的大雨就瓢泼般的砸了下来。
月檀煮了一壶姜汤给李景明和两个孩子驱寒,听着外面的雨声,眼皮子打架得厉害,就干脆缩到了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夜过去,约莫还未到早上,迷迷糊糊的月檀便被一阵“砰砰”的砸门声叫醒,她眯着眼睛打开门,就被玉桑一把抓住,“姐姐,不好了,孙少爷重病。”
“什么?”月檀瞬间清醒,“怎么回事?少爷呢?”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刚刚孙少爷身边的丫鬟来报的信儿,少爷听了就急忙赶过去了。”玉桑气喘吁吁地说道。
月檀连忙回身穿上鞋,赶到李铎的院子,还没走进卧房,就被一阵呕吐声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卧房的紫檀荷花纹大床上,李铎满脸冷汗的伏在床边呕吐,地下是一堆呕吐物,李景明正心疼地坐在床边,敲着他的背。
月檀瞧李铎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赶紧走上前,想要替下李景明的位置,让他去一边休息:“主子,让奴婢来吧。”
李景明却不肯动,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李铎。
月檀刚想再劝,就听到从外头传来一声银盆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丫鬟的惊呼,月檀厉声道:“拿的东西也能掉?还懂不懂规矩?”
“月檀姐姐不好了。”玉桑忙快步走进来,满脸惊恐:“有两个小丫鬟晕过去了,而且她们都有些发热,还、还在呕吐。”
她哭丧着脸,有些哆嗦地看了李铎一眼:“和孙少爷一样。”
月檀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急切的走到李铎床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立刻便闻到一股腥臭,褥子上晕红了一片,心里顿时哇凉一片。
发烧、呕吐、便血,一个病症在月檀脑子里显现,痢疾!
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出现了传染的征兆,还是在盛夏,很可能会发展成时疫!
“少爷,主子!”月檀紧紧握住李景明的手:“奴婢知道这话不好听,但孙少爷如今情况怕是得了痢疾,这病传染性很强,您现在不能呆这儿了。”
李景明脸色苍白疲惫,精神极差的看着月檀,脑子里有些懵,铎儿怎么可能得痢疾这种病呢?这种病放在现代也是个急症啊?
月檀见李景明别过头不理,执意要等大夫的诊断结果,心下一横,想强拉起他就往外跑,却低估了双方的重量和体力。
“月檀!”李景明一惊,厉声一喝。
“主子!”月檀回头跪到李景明身前,“奴婢今日冲撞了您,可以等这事儿过去了,随您处罚,可现在您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李景明坐在床上,和月檀对视片刻后,说了一句让她心凉半截的话:“我肚子也有些疼。”
恰在此时,玉桑领了个大夫匆匆而来,那大夫一进来,先是看了李铎的气色,脸色一变,又问了今日的饮食起居,再听到症状,诊了脉相,最后看了李景明的症状。
大夫和月檀说道:“姑娘先封了院子吧!”
月檀脸色一白,“是痢疾?”
“大概就是痢疾。”大夫轻声道,“姑娘莫叫旁人再进院子了。”
月檀脑子嗡了一声,浑身突突直跳,差点向一旁软倒,但她到底心志坚定,立刻就回过神来。
她听到院子里的丫鬟们已经沸腾一片,许多人都在害怕得直哭,知道这时候大家的精神不能垮,否则没病都要生出病来了。
月檀首先奔出屋子,喝止住那些丫鬟的哭闹:“都不许哭了,现在立刻封闭整个别院,没有我的腰牌,任何人不许进出,谁若是违抗命令,随意出府……”
她声音一冷道,“一律打死!”
“月檀。”
月檀听到李景明叫她,回身只见已经清醒的李景明正站在门口,抿了抿唇,低声吩咐道:“你出去吧,这里多你一个也没用,你去外面管住别院。”
从听到痢疾这两个字开始,一直站在屋门口沉默不语的罗兰,忍不住将视线凝聚在月檀身上,心里火烧火燎,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少爷在如此危机关头,竟然还如此惦记着月檀,让她免于和病人关在一起,她何德何能?她怎么可以?
月檀心中只犹豫了一瞬,看着李景明通红的双眸,突然展颜一笑:“谢少爷信任,可奴婢不能走。”
她目光炯炯有神,神色坚定,任谁看,都知道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真切切的想留下来。
一时间,院子内静默极了,众人的目光都有些异样,有离开的机会,竟然还会放弃,也不知是蠢还是傻。
李景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转身回屋:“罗兰出去,封闭别院,等候消息。”
月檀闻言,立刻回头,呵斥着院中的众人:“快,准备好热水,兑一些醋,洒扫庭院,焚烧苍术!都动起来!”